金逐流心里想道:“那位厲姑娘不惜犧牲自己成全我的爹娘我是不是也該犧牲自己成全大哥呢?但那位厲姑姑是早已知道我的爹娘心心相印的我卻尚未知道紅英是否真的愛上了大哥。萬一她是屬意于我我犧牲自己不打緊大哥將來知道了真相以他的性格豈不是又要郁郁終生?”金逐流又想:“不過若是由大哥扮演那位厲姑姑的角色我這一生也是得不到快樂的。唉難道上一代的悲劇又要重演不成?”
想至此處金逐流忽地覺得像厲勝男那樣的癡情也似乎不大對了。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對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江海天說完了這個故事陳光照也似乎聽得癡了臉上現出一派茫然的神色。
金逐流心中一動:“咦陳大哥也好像有甚心事?”
空照大師忽地合什說道:“善哉善哉!一墜情劫煩惱遂生。以金大俠這樣有慧根的人也免不了二十年的苦惱。”
陳光照問道:“要如何方能免除煩惱?假如說心如止水情海無波那又如何?”
空照大師道:“古往今來又有兒人能夠太上忘情?何況‘情劫’不過是恒坷沙數劫中的一劫如貪、如唆、如癡都是‘心魔’‘心魔’不除終須墜劫!”
江海天笑道:“難得大師有此閑情給我們說大乘佛法。”
陳光照道:“如此說來一個人總是無法免除煩惱的了?”
空照大師道:“這又不然欲除煩惱須得一把鐵掃帚。”
陳光照道:“這把鐵掃帚哪里去找?”
空照大師道:“經云:若人欲識佛境界當凈其意如虛空。吾等眾生之心地自無始來被煩惱之塵垢所染污須將一把鐵掃帚掃除自心之煩惱。掃得干干凈凈方名自凈其意。當知鐵書帚者何?即止觀是世。”(按:此段經文引自寶靜法師講述之《修習止觀坐禪法要》)
金逐流的母親是呂四娘的衣缽傳人精研佛法故此金逐流也讀過一些佛經知道“止”與“觀”乃佛經中的兩個名辭、但卻未悉其中奧義于是問道:“何謂止觀?”
空照大師道:“我從根本給你說起。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凈其意是諸佛教。如諸惡莫作即是‘止’。眾善奉行即是‘觀’。又不殺不盜等之止十善即是‘止’。不但不殺而且放生等之行十善即名為‘觀’。是故止乃伏結之初門觀是斷惑之正要。止則愛養心誠之善資觀則策神解之妙術。止是禪定之勝因觀是智慧之由藉。”
陳光照似懂非懂茫然的點了點頭。金逐流道:“請問大師可不可以這樣說‘止’是消極的‘防止’‘觀’是積極的奉行?‘結’是心中煩惱所成之‘結’以‘止’之功夫僅能伏結而不能斷猶如以石壓草。故經云:止乃伏結之初門。觀即正又見慧照。揮慧斬心魔如似利刀斬草除根永不再生。故經云:觀乃斷惑證真之正要。”
空照大師合計贊道:“善哉善哉成士大有慧根。夫自性本無煩惱亦無生死。迷悟本空修證如幻。如摩尼珠本是圓凈但曠劫來落污泥中被塵士染覆”將本有清凈光明不蔽而蔽。今欲顯珠光非加以摩擦鑲洗之功夫不可故六祖云:何期自心本自清凈。何期自心本自光明。即此義也!”
江海天道:“請問大師所謂‘眾善奉行’剛才大師舉例解釋如不但不殺而且放生即是行善即名為‘觀’。但天下有些人是不能不殺的我這一生就殺了不少人像我這樣佛法能不能容?”
空照大師笑道:“除惡即是行善江大俠殺的乃是惡人正合我佛斬魔除妖之意。”江海天哈哈大笑:“那我就放心了!”
江海天對佛經無甚興趣聽得有點悶。金逐流聽了空照大師說了尖馕經心中卻是如有所悟:“空照大師說得不錯我須得一把鐵掃帚掃除自心的煩惱。更進一層我心本自清凈本自光明煩惱又何由而生?我的煩惱是因對史紅英不能忘情而致如果我根本就不把史紅英當作女子心中并無男女之別那樣她和我也就如同李大哥和我一樣了。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無私心雜念無男女之見紅英將來和誰結婚聽其自然那么甚至她是嫁了我們二人之外的另一個人我們幾個人也都還是可以相處得快快樂樂的。”金逐流想通了這一層煩惱大大減輕對于男女之情比起厲勝男當年所能達到的境界那是大大的過了。
不知不覺東方已是天色大白。上海天道:“我這次從西星來在山中曾見過竺尚父。他的傷已差不多好了正在計劃與小金川方面的義軍聯合行動以圖奪回西星。如今小金川方面有你的慕華師侄在那里幫忙。西星方面則尚賺人力不足。我準備在三兩天之后再去西星幫竺尚父的忙師弟你在北京還有沒有未了之事?”
金逐流道:“在北京我是無事可作了但我卻可能有事于揚州。”
江海天道:“哦你要去揚州揚州是不是**幫總舵所在之地?”金逐流道:“不錯我就是沖**幫的總舵去的。”江海天道:“你和史白都結了粱子?”
金逐流笑道:“我是和史白都結了梁子不過這次我去揚州卻并非是找他決斗的。”
江海天松了口氣說道:“史白都的本領雖然不是登峰造極但除了武林幾個老前輩之外在江湖上他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他手下的四大香主武功亦非泛泛之輩你若是單身一人跑去招惹史白都我還當真放心不下呢。你是怎么和他結下梁子的?”
金逐流道:“我偷了他送給薩福鼎的禮物在路上和在薩府又曾先后和他交過兩次手還幸沒有吃他的虧。”金逐流與史白都的結怨最大的原因其實還是由于史紅英而起金逐流不愿把自己和史紅英再連在一起是以沒有詳細告訴師兄。
江海天笑道:“師弟你也真是太頑皮了你這佯作弄史白都他豈能與你于休?只怕你不我他他也要找你算帳的。你到揚州可正是他的地頭啊!”
金逐流笑道:“我也不怕我若是打不過他們我不會跑嗎?”
江海天道:“你既然不是要去招惹史白都那么你到揚州又是為了何事?”
金逐流道:“史白都約了厲大哥到他的總舵相會企圖未明我放心不下是以也想跟去看看。”
江海天道:“哦原來你是要暗中給厲南星作保縹那你還說不是去招惹史白都?”
金逐流道:“我準備先不露面見機行事。倘若史白都有所不利于厲大哥說不得我也只好出手了。”
江海天道:“江湖俗語說約無好約會無好會。史白都這樣的人還能安著什么好心眼兒?不過為朋友兩肋插刀那也是份屬應為之事。何況你和厲南星還是八拜之交呢我不攔阻你去但你可要記住:戒驕戒躁凡事小心。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金逐流道:“多謝師兄教導我走了。”
陳光照忽道:“金兄我和你一道去。”
金逐流怔了一怔道:“你也要去?”他與陳光照雖是世交們畢竟還是初相識的朋友這次他是為了厲南星與史紅英的事情去的故此不大愿意陳光照參于其事。
陳光照道:“我和**幫也有一點梁子**幫四大香主之中的那個兇僧圓海曾給我刺了一劍我也受了他暗器所傷。”
金逐流道:“我聽得陳叔叔說過。你是想找圓海報仇么?圓海這廝倒也不難對付不過他在**幫總舵之中咱們卻是不便打草驚蛇除非是迫不得已在他們的總舵之中能夠避免動手總是避免的好。陳兄你不如另待適當時機報仇也還不遲。”
陳光照道:“我并不是一定要在這次報仇厲大哥和你是八拜之交和我也是朋友。江大俠剛才說得好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是我輩份所應為之事。倘若厲大哥在揚州遭遇什么意外我雖然本領不濟也總可以出點力啊!”
江海天沉吟半晌說道:“你去也好。揚州距離你的家鄉不過三兩日路程你可以順道回家省親。令尊是江南的武林領袖你們這次揚州之行若是令尊從中照料即有疑難也可迎刃而解。”
陳光照道:“我準備先到揚州回來時再到家鄉一轉。在揚州若是有事再請丐幫向家父通個消息也很容易。”
江海天笑道:“你們對朋友的事情都很熱心。好這樣安排更周到了。你們去吧。”
金逐流起初不不愿意陳光照同去后一來見他很是熱心師兄也表贊同金逐流當然不便反對了。
金、陳二人年紀相若年輕人最易結交朋友何況他們又是兩代世交因此在結識之后很快就似老朋友一般了。
兩人一路問行淡得很是投機。說起厲南星赴史白都之約的事陳光照忽地笑道:“史白都和你們已是處在敵對地位厲大哥愿意赴他之約依我看來恐怕不是為了史白都而是為了他的妹子吧?”
金逐流怔了一怔道:“厲大哥都已對你說了么?”
陳光照道:“他沒有和我說什么但我從他夢中的吃語已是猜到了幾分。你還不知道呢那日他受了傷昏迷不醒一個晚上翻來覆去說的都是你和史姑娘的名字。我聽不明白還以為他說的是什么紅英俗流鬧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話。”
金逐流聽了這件事也不禁哈哈大笑心里想道:“原來在大哥的心里把我和紅英是放在同等位置的。他雖然是在神智迷糊之際也還沒有忘記我!”對厲南星的重視友情心中很是感激。
陳光照道:“厲大哥對這位史姑娘贊不絕口欣慕之情出于辭色。因此他雖然沒有說我也猜想得到他們彼此有情。厲大哥這次之去揚州也一定是為了她的緣故了不知我猜得對不對?這位史姑娘也當真有厲大哥說得那么好么?”
金逐流道:“這位史姑娘的確是女中英杰你也猜得很對厲大哥這次恐怕就是為了婚事去的。”
陳光照道:“啊原來如此。這我可有點不放心了。史白都現在正想投靠湖廷他肯讓妹妹嫁與朝廷作對的俠義道?呀恐怕厲大哥要上他的當了!”
金逐流道:“厲大哥也曾想到了這一層。”陳光照道:“那么他為何還去?”金逐流道:“情之所鐘即使前面是有刀山火海也是要去的了。”
陳光照嘆口氣道:“空照大師說得不錯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夠太上忘情?空照大師是得道高僧尚且如此說我輩凡夫俗子想要勘破情關談何容易?說起來可也真怪不得厲大哥呢!”
金逐流心想:“敢情他也正是為情煩惱?”于是問道:“陳大哥你可有意中人么?”
陳光照道:“實不相瞞我也曾結識一個女子有過一段不尋常的交情但此事早成過去唉不談也罷。”神情頹喪憐然吟道:“黃葉無風自落秋云不雨長陰天若有情天亦老遙遙幽恨難禁。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
金逐流心中一陣辛酸勉強說道:“咱們真應該去找一把鐵掃帚了。”陳光照苦笑道:“空照大師雖然給咱們說了大乘佛法可惜我是鈍根難求慧劍。”金逐流道:“舊夢塵封休再啟此心如冰只東流。既成過去那也就算了吧。煩惱之事別提了咱們說些有趣的事情。”陳光照然嘆道:“也只能作如此想了。”
陳光照意興闌珊金逐流也是別有心事。金逐流沒有再問下去陳光照也就不提了。兩人改轉話題談一些江湖上的奇聞異事把心事暫且拋開倒也不覺寂寞。
兩人兼程趕路自北京南下這一日到了濟南日頭還未落山本來還可以趕一段路程的金逐流說道:“到農家求宿不大方便不如今晚就住在城里吧咱們一路上沒有現厲大哥的蹤跡不知他是往哪條路走?但咱們一直是兼程趕路的說不定已經趕過了他的前頭了。”
陳光照道:“濟南有丐幫的分舵舵主王泰你認得嗎?”金逐流道:“江師兄嫁女那日王泰也曾來喝喜酒。我和他雖沒交談見了面是一定認識的。你的意思是想到丐幫分舵借宿嗎?”陳光照笑道:“我最怕應酬住到丐幫分舵他們把你我當作貴客招待那可就受拘束了。我是想和丐幫通個消息丐幫在揚州也是沒有分舵的他們有飛鴿傳書我想請他們知會揚州分舵代為留意厲大哥的消息。這樣咱們一出揚州就可以知道厲大哥是否已經到了。順便咱們也可以打聽打聽**幫的消息。”
金逐流道:“好這事交給我辦。咱們先找客店住下我到丐幫分舵打一個轉就回來晚上咱們還可以游湖呢。”陳光照笑道:“你的興致這么好!”金逐流笑道:“上次我游大明湖遇到一件大煞風景之事未能盡興。難得今晚有個舊地重游的機會。”
陳光照道:“哦這件事情我倒還沒有聽你說過。”
金逐流道:“濟南有個宰相曹家你可知道?”
陳光照道:“可是官居文華殿大學士的曹振鏞?”
金逐流道:“正是。”陳光照道:“這個曹振鏞是個大奸臣。他和滿人穆彰阿分掌相權專拍韃子皇帝的馬屁出主意欺壓漢人。不過曹振鏞當朝為相和你游大明湖的事卻又有甚關聯?”
金逐流道:“他有一個兒子家居在鄉無惡不作。我那次游湖就是碰上了他的兒子。”
陳光照問道:“是什么事碰上的?”
金逐流道:“那日有兩個說鼓書的父女在湖邊賣唱這位‘曹公子’看上那個女的率人來槍。恰巧給我和一位過路的江湖朋友碰見這位朋友是紅纓會的香主宮秉藩。我和宮秉藩幫那兩父女把曹振鏞那個寶貝兒子結結實實地打了一頓!
陳光照笑道:“這可是割雞用上了牛刀了。”宮秉藩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陳光照當然是知道的。
金逐流道:“那次若不是有個宮秉藩幫忙我一個人只怕還對付不了他們呢。”
陳光照詫道:“難道那位曹大少爺的手下居然還有什么能人不成?”
金逐流道:“他的兩個保縹可是大有來頭的人物。一個是少林寺的叛徒彭巨嶺一個是以‘四筆點八脈’著名江湖的連家子侄連城虎。”
陳光照搖頭嘆道:“可惜可惜。這兩個人竟然如此不知自愛甘作豪門的鷹犬。”
金逐流道:“那兩個說書的父女也是有來歷的人物。”
陳光照道:“他們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