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語生愈加的不可思議。
柳家家主等人依舊沉默,一不發,并不急著辯駁任何一方。
既然有人懷疑,而且這懷疑的人身份不低,那么就是他與陽真人之間的問題。
作為世家大族,他們向來懂得形勢瞬息萬變,沒誰會蠢到立即站隊,何況此事確實存疑,只是他們更傾向于相信,唯有李家家主面色不虞。
陽真人是他介紹來的,這等于直接抽他的臉。
“這位小友或許有什么誤會,陽真人豈會以此作謊,他可曾得凡塵陛下青睞,自然也見過語公子墨寶,有足夠的資格作證。”
此,便又涉及一個問題,這位陽真人憑什么證明,他曾經得到帝鴻圣皇的青睞?
沒等陳語生詢問,陽真人也取出一卷畫軸,在供桌之上鋪開,與那幅小字映成兩卷。
這是一幅《云城日落圖》
整幅畫映入眼瞳之際,陳語生就知道是真跡,確實是老爹的手筆。
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帝鴻圣皇不僅是天下間最強的人之一,是執掌中州的一域之主,還是一位畫圣。
他的畫哪怕不入靈力道韻,筆鋒墨蘊都暗藏玄機,遠非尋常書畫大家能夠模仿,于諸多修者而,亦有著一種機緣。
只要見過他的真跡的喜畫書生,定然能夠分辨得出其間筆鋒墨蘊。
“既然你是大宗嫡傳,作為我中州書生,想來也對書畫一道頗有研究,多半也見過凡塵陛下的真跡,你看看這幅畫可為真?”
陽真人微瞇著眼,見這俊俏小郎君面色一變,就知道他多半認出了這是誰的畫。
不怕他認出來,就怕他認不出來,只要認出來就好辦了。
“確實是真的。”陳語生沒有反駁。
“眼力不錯,既然如此你可曾聽聞過,凡塵陛下罕會贈人墨寶,哪怕賜下的諸多墨寶中,也沒誰得過這張《云城日落圖》?”
此意之下,更是明晰。
他是帝鴻圣皇欣賞之人,所以方得對方賜予墨寶,且是不曾傳世的新作。
這般親信人物,為‘語公子的小篆’作證,柳家家主等人不得不信。
就連陳語生都笑了笑,若非是他,哪怕換一個圣域內門弟子,都可能會誆過去。
這騙局很簡單,但有這幅圣皇真跡在此,除了極少數人,確實不好破局。
剎那,畫舫內愈加安靜。
見陳語生認識帝鴻圣皇的墨寶,身份顯然也不一般,柳家家主等人已經準備打圓場。
畢竟大水沖了龍王廟的事情,世間也并不罕見。
誰料元關卻不肯給眾人面子,徑直撿起了地上那個乾坤袋,想著里面的紫晶玉髓,不由得視線貪婪。
這樣的局多轉悠幾處大城,尋認得帝鴻圣皇墨寶的世家子弟們多來幾次,他們何愁不能聚斂大量財富。
至于那‘語公子墨寶’,廢紙一張罷了。
只是他借著帝鴻圣皇的畫卷之上的字體仿制的,反正那位語公子沒有墨寶流轉于世,無人可辨。
“既然小陳公子認得就好,可別忘了咱們剛才的賭約,這一百枚紫晶玉髓,我就笑納……”
啪
一聲輕微的紙碎聲,兩張墨寶皆化為粉塵,竟是被陳語生一掌拍碎了。
剎那,滿堂皆靜。
一時間誰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知如何是好,哪怕他們見過大風大浪,也沒見過這種場面。
“小友可知,剛才那幅是凡塵陛下的真跡。”
開口的是柳家家主,他曾經有幸去日曜齋,見過一次帝鴻圣皇賜予日曜齋的真跡,所以亦是認得,旁幾位家主同理。
雖然修者不講究避諱,一方域主的賜予,同樣可以轉贈友人,當做一種榮耀與友好的象征,但不代表可以大庭廣眾之下,將其毀掉。
這幾乎就算是不給面子了。
哪怕是一方巨擘的宗門宗主,尋常也絕對不會做出如此不理智之事,這俊俏小郎君身份高貴,看起來頗為明理,怎會如此莽撞?
一旁的陽真人遠不如這些利益無關的世家家主冷靜,已然面色怒紅,雙瞳布滿血絲。
“豎子爾敢……”
陳語生沒等陽真人罵他,將手邊的茶杯摔了過去。
那陽真人的修為本來絕不可能被打著,但似乎怒到了極致,連本能躲開都已經忘記,恨不得立刻打殺陳語生。
“賭約而已。”陳語生靜靜道,繼而看向元關。
“我剛才與你說過,你手中的那幅‘語公子墨寶’為假,我就毀你們所有字畫。”
即便那幅帝鴻圣皇墨寶為真,也無所謂。
雖然實際上確實有些出乎陳語生的預料,但也算是意外之喜。
哪怕毀掉那幅《云城日落圖》,總比落在這種人手里借其招搖撞騙要強,何況老爹當時畫的隨意,只是一幅小圖,算不得珍稀。
聽到這話,柳家家主等人也覺得有些荒唐,看向陳語生的目光滿是復雜。
“但小陳公子您也沒證據,證明元關公子的墨寶是假的,即便真是假的,賭約算您贏了,您也不應該一同毀掉另一幅真跡,那可是凡塵陛下的……”
語間,各家家主都遠退了些。
皆知道今夜麻煩大了,哪怕這位小陳公子拿出了證據,單憑毀掉凡塵陛下的墨寶這一條,就得去洛陽府丞那里待一陣子,說不得還得被押去圣域,解釋一二。
這還得是他頗有身份的前提下。
場間氣氛愈加嚴促,柳家家主等人神情復雜,以柳依依為首的小輩們則是驚的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小陳公子會行此舉。
陽真人眼瞳中已經滿是殺意,但大庭廣眾之下,不好直接打殺,眼神示意元關。
這魚龍白服的高挑青年,見‘語公子墨寶’被毀,反而松了口氣,他還真擔心遇著一個真見過語公子墨寶的人。
但領悟到陽真人的意思,元關也沒有任何猶豫,面露狠厲之色。
“豎子,我先廢你一只手,懲你對凡塵陛下和語公子的大不敬!”
罷,沒給任何人阻攔的機會,元關徑直出手,掌影若風,蘊有雷霆之勢。
陳語生悠悠挑眉,不禁冷笑一聲。
終于有一個他能自己打過的。
隨即反手一掌,便是如雷霆之勢,同樣是掌影若風,但遠比元關的掌力強大許多,兩掌相碰,便是暗勁交錯。
陳語生略有吃痛,但元天的右臂卻已有陣陣骨碎聲,竟是被生生震斷,倒飛出去,哪怕被人接住,也生生咳了好幾口血。
元關震驚的看著陳語生:“你也是圣域弟子?”
陳語生甩了甩手,眼瞳中同樣略有意外,思襯片刻大致猜到了某種可能。
“你是我圣域棄徒?”
怪不得這人會圣域的戰技,雖然只是一些內外門弟子都可以學的基礎掌法,但確實能唬人了。
更怪不得這一老一少,竟是忽悠了整個洛城的世家家主們,還真挺像真的。
片刻后,陳語生甩了甩手,也懶得理會元關,繼續看向陽真人,眼瞳中頗有些玩味與打量。
但顯然旁的人,比如柳家家主等人,還在等他一個解釋。
亦或者,他們已經私下派人聯系府丞,在等候洛城府丞出面解決今夜之事。
陳語生自然也不好一句不說,這未免蠢過頭了,明明能幾句話解釋清楚的問題,沒必要鬧太大陣仗。
“你們別誤會,我最尊敬的人就是凡塵陛下,但毀他的畫卻并不代表我不尊敬他。”
聽到這話,一旁的柳依依神情也是復雜。
你之前不是說,最尊敬的人是你爹嗎?何況你敢毀凡塵陛下的畫,還敢說尊敬他?
“主要是小時候也撕習慣了,剛才順手就拍碎了。”陳語生此,讓眾人愈加沉默。
就連柳家家主等人,都覺得這俊俏郎君多半是底虛了,在出誆騙他們。
你以為你是誰?
他的小寶貝嗎?
還能讓凡塵陛下一天畫一幅,給你撕著玩兒嗎?
隨即,沒有在意旁人的視線,陳語生從另一個乾坤袋中,取出了二十兩銀子,放在桌上。
“這就當那幅畫的賠償了。”
聽到此,哪怕洛城諸位家主也恨不得罵出聲來,帝鴻圣皇的真跡,就只賠二十兩?還是凡人的銀錢?
“當然這不是賠給他的,而是賠給住在云城的這幅畫的原買家,我不知道你們這個所謂的陽真人,是偷來的還是騙來的,但這絕不是他從凡塵陛下手中買的。”
聞此,眾人愈加無,凡塵陛下一幅畫只賣二十兩銀子?何時過的這么慘了?
唯有柳家家主,與旁幾位資歷較老的家主,聽的愈加認真,生怕漏掉一個字,看向這少年的眼神,也愈加慎重。
顯然,他們已經明顯在掂量,假若這少年話語為真,恐怕他的身份遠不簡單,絕對不是陽真人可比。
“您是從何得知?”
柳家家主適時問了一句,攔在了陳語生與陽真人之間,主要是擔心兩人在府丞到之前打起來。
“自然是他老人家當年在云橋賣畫之時,我負責背著畫卷吆喝。”
陳語生說的輕松,眼瞳中的情緒簡單自然。
但聽到這少年的話語,陽真人的神情卻更不自然,因為這幅畫確實是他路過云城,在某戶茶樓里看見,順手盜走的。
莫名的,陽真人的心中升起一種不妙的情緒。
就連在場人中,認識陳語生時間最久的柳依依,也不禁挑著眉,仔細品著陳語生的話中真意。
漸漸的,她有了一個極為荒唐的猜測。
“另外,你們不是要那幅‘語公子墨寶’為假的證據嗎?”
陳語生靜靜的倚著椅子,看向陽真人與元關的目光難得的冷漠,乃至周圍的柳家家主等人都下意識產生些許畏懼。
很多人這才意識到,只有這位小陳公子一個人坐著,所有人都站在他身邊。
“拿紙筆來。”
他帶著圣子印。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