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十二走后沒多久,林家那兒就接到了消息。
“你說岑向南被捅了?”
開口說話的,正是林家嫡長子,林鳳彬,如今林家真正的話事人。
林鳳彬容貌端正,端坐在帳子里,面容被火光一照,有點兒陰沉。
林二十二有點兒忐忑地點點頭:“我聽那丫鬟的確是這么說的,那丫鬟自知失,還忙改了口。”
青年目光沉沉:“林清芝倒沒騙我。”
林二十二一驚:“林清芝果然來投奔我們了?那林清芝還留著嗎?”
林鳳彬:“殺了。”
林二十二猶豫:“大哥,殺了林清芝那不就讓岑家如愿了嗎?”
林鳳彬卻沒再搭理她,指尖把玩著手里的茶盞,像在沉思。
林二十二有點兒訕訕,還想說什么,看見那陰影中的半張人臉之后,喉口一堵,退了出去。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她這大哥好像變了不少,看得她心里發怵,也不太敢像之前那樣上前親近。
林二十二心里一沉。
林家決定要滅了岑家,說實話也就在這幾日內下的決定。
回想過去那幾天,林二十二略感茫然。
一切都太快了,突然間和妖族叛軍聯盟,忽然間又去攻打岑家,這一切別說岑家,就連她這樣的林家子弟都有點兒措手不及。
別說那幫妖族叛軍還沒奪得大權呢,就算真奪了權,又能帶給林家什么好處?和妖族聯手,林家在修真界的名聲可算是全毀了。
這里面的利害連她都懂,沒道理大哥想不明白啊?
至于林清芝……
林家某間營帳內。
“就因為就因為我知道你們林家的秘密你們就要殺我?”
少年目眥欲裂,面容猙獰。
根本沒想到,他剛捅了岑向南那老匹夫,轉投林家,林鳳彬轉頭就讓人把他綁了起來!!
剛剛還好聲好氣哄他坐下休息,轉頭他們竟然想殺他。
用完就丟,真是好一個翻臉不認賬!
林五冷眼:“上回你賣了我們弟兄的賬我還沒跟你算,現在殺了你還便宜了你。”
林清芝這兩面三刀,自作聰明的小賤人,還真想把林家和岑家當猴耍不成。
可能是自知逃跑無望,少年突然笑了出來,臉色陰郁:“肯定是因為林鳳彬他知道了。”
肯定是因為……他知道了……
他肯定知道了,他發現了他的秘密。
誰能想到林家的話事人,如今竟然會是……
放走林二十二沒多久,喬晚直接去了世春堂。
岑向南被捅,岑家群龍無首,這個時候理當亂作一團。
但喬晚一路走過去,只見四靈弟子們個個面容冷峻,整裝待發,顯然是一點兒沒受影響。
喬晚跨過門檻,一眼就看見了正坐在桌前寫寫畫畫的岑清猷。
岑清嘉坐在一邊兒,和其他幾個岑向南的心腹在商討著些什么。
冷不防這么重一擔子壓在肩膀上,少年也沒露出任何怯弱和忐忑。
抬起頭,看見她的時候,才露出個溫和內斂的微笑:“辛夷,你回來了。”
喬晚:“該放的消息,我都已經放出去了。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岑清猷道:“蟄伏了這么多天,林家的虛實,現在我們也已經差不多打探了清楚。”
“之前父親一直按兵不發,如今父親受了傷,眼下正是反擊的最好時機。”
喬晚看了眼燭火中的少年。
少年修眉細眼,像塊光芒內斂的璞玉,額前的菩提子額飾被風吹得輕輕一晃。
喬晚看著看著心里突然冒出了點兒詭異的荒誕感。
自己親爹被捅,岑清猷簡直冷靜過了頭,這話說的,大有“絆腳石已經被掃清”這么點意思在里面。
岑清猷想了想,繼續說:“如果林二十二真的把話帶到了。林鳳彬得知父親受傷之后,絕對不會放棄現在這么一個群龍無首的好機會。”
“他一定會趁機大肆舉兵,想要一舉殲滅岑家。”
喬晚問:“不是還有你和大少爺嗎?”
岑清猷搖搖頭。
大少爺岑清嘉,性子太古板穩重。
二少爺岑清猷師從妙法尊者,年紀太小,優柔寡斷,是棲澤府出了名的沒什么脾性。
至少在外人“看起來”,這兩個兒子都不是能擔當大任的。
大肆舉兵肯定有風險,但只要想贏,風險就避無可避。
林鳳彬也不可能放得下到嘴的肥肉。
“林家見如今是我掌權,年紀太輕,或許會生出些輕視傲慢之心。”岑清猷慢慢說,“不出所料,林鳳彬應該會在今夜發兵突襲。”
喬晚想了想,岑清猷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雖然岑向南被捅了,但這對岑家來說未嘗不是最好的反守為攻的機會,再拖下去,岑府只能被硬生生耗空困死。
喬晚整理了一會兒思緒,表示理解:“那你打算怎么做?”
“四靈弟子我都已經布置埋伏好,只待林鳳彬前來,請君入甕。”
那個時候,獵物會變成獵手。
“不過,我還需要辛夷你幫我一個忙。”
喬晚心里有了點兒底:“什么忙?”
“到時候,林家必定傾巢出動,后方守備空虛,我需要你和其他四靈弟子,繞到后方,燒了他們大本營,切斷他們援軍和后路。”岑清猷振聲:“之后,無需戀戰,趕回馳援,一前一后,包他們的餃子。”
聽完岑清猷這么一番布局,喬晚有點兒震驚地眨了眨眼。
少年眼也不眨,在自己親爹被捅之后,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迅速就接手了“兵權”,制定住了作戰計劃。這股鎮靜更讓喬晚覺得有點兒奇怪,總感覺……岑清猷像是早已預料,早就做好了準備。
當晚,岑清猷就指揮著其他四靈弟子埋伏好,派喬晚、蕭博揚裴春爭幾個兵分三路,化整為零,同時插入林家大后方,進行突襲。突襲的時候出其不意,撤退的時候人少,也方便脫身。最后再化零為整,支援世春堂。
喬晚走出世春堂的時候還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商討聲。
“竹風道地形狹窄,在這兒伏擊。”
“……到時候再在這兒安排御獸修士,遠距離奔襲。”
“還有這兒……這兒安排箭陣。”
岑向南被捅,對岑家而,不是打擊,是機會,蟄伏忍耐了這么長時間,是時候反擊了!
雖然這機會是踩在自家親爹的傷口上的。
做老子做到了這個地步,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接了命令沒一會兒,岑清猷就派人送來了一堆……衣服。
玄武三十二茫然地摸了摸腦袋:“衣服?”
裴春爭伸手翻了翻。
這堆衣服看著眼熟,袖口、衣擺都紋了林家家紋。應該是前幾天反擊小分隊,各個擊破時,從死尸俘虜身上扒下來的。
再聯系前幾天那幾次不分時間地點的突襲。
岑清猷到底想做什么,這才漸漸浮出了水面。
先用“反擊小分隊”騷擾、破壞,牽制林家進攻,為日后決戰做準備。
蕭博揚翻看著衣服,眼神也變了幾變:“扮成林家弟子,混入營地,等打起來的時候,敵我不明,難辨虛實,正好殺個措手不及。”
這些事,一天時間安排不下來。
“也就是說,岑清猷從一開始就在謀劃了。”
白虎二十三咋舌:“二少爺這么早就想明白了?”
眾四靈弟子們面面相覷,實在沒想到,那平常看起來溫柔得有點兒“娘唧唧”的二少爺,肚子有這么多彎彎繞繞。
不像啊。
喬晚率先脫下外衫,換上了衣服:“少說廢話,穿衣服。”
穿上衣服,眾人整理行裝,準備出發。
臨行前,穆笑笑特地帶了幾壇酒,來替他們踐行。
少女穿得和平常有點兒不大一樣,穿了身緋紅色的勁裝,烏發束了個馬尾垂在腦后,看上去十分干練。
像是完全被沒之前的事影響,少女照樣笑得溫柔天真。
倒讓幾個四靈弟子有點兒不好意思。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是笑著的美人,就算再冷硬的漢子,這個時候也都硬邦邦地道了聲謝。
喬晚沒去喝酒,就坐在地上看月亮。
白虎二十三在她身邊兒一并坐了下來,有點兒感慨:“要是今天這場仗能贏,到時候我們就能出去了,這都困了這么多天了。”
“辛夷,出去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冷不防被這么一問,喬晚一愣,突然發現這么多天以來她竟然真沒想過之后要做什么。
她只想著要補脈,但補好筋脈后究竟能做什么,她卻沒仔細想過。
白虎二十三往地上一躺,肩寬腿長,翹著個無處安放的大長腿,有點兒惆悵:“我出去之后,想去春風樓喝酒,這么多天都沒去光顧三娘生意,也不知道她怪我不怪我。”
男人長得不是特別俊美,但全身上下都帶著股血性,笑起來很有些硝煙和砂礫味兒。
白虎二十三咧嘴一笑:“要是沒想好,等這場仗打完,我帶你去喝酒。”
“叫上大家伙兒一塊兒。”
“兄弟嘛,”男人抬手拍了拍喬晚肩膀,感嘆:“就要一起喝酒。”
兄弟……
那都是她下山之后,結識的第一幫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