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罪辯護-19

證人提問階段結束,越星文退回辯護席坐好。

審判長沉默片刻，朗聲道：“提問環節結束，接下來進入雙方舉證階段,首先請公訴人舉證，被告人和辯護律師可當庭質疑證據的真實性,進行確認和辯論。”

庭審時的舉證階段也非常關鍵，每一個證據都要仔細分析、確認。那些靠違法手段,如竊聽、偷拍等獲得的證據,在法庭上是不受認可的。

公訴方助理把u盤連上電腦，兩張圖片在屏幕中放大——是死者的傷痕照片以及法醫出具的死亡原因鑒定書。一位工作人員將兩份紙質證明材料也遞交了給法庭。

公訴人緊跟著站起來道：“這是案發現場的照片和死因鑒定證明材料。經法醫鑒定，死者身上沒有其他外傷，死前也沒有被性-侵的痕跡,心臟部位的傷口只有一處，經過傷口分析建模繪制出來的兇器,跟現場繳獲的水果刀完全一致。”

助理將無菌塑料袋密封起來的兇器提交給了法庭。

公訴人繼續說：“水果刀上的血跡屬于死者謝湘琴,刀柄上有且只有被告人朱小婷一個人的指紋，這是兇器上的血跡基因鑒定、以及指紋鑒定的結果。”

大屏幕中同時放出了兩張鑒定書的照片。

審判長點了點頭,道：“被告人和辯護律師,對該證據是否認可？”

朱小婷無助地看向藍亞蓉和越星文。沒想到的是,越星文和藍亞蓉低聲商量幾句,很干脆地站起來,目光坦然地看向審判席：“被告方認可兇器相關的物證。”

臺下不少觀眾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份物證,不管是獲得途徑，還是鑒定結果,都沒有辦法否認，他們如果否認的話那就變成了胡攪蠻纏。越星文從另一個角度說道：“但，兇器上只有被告人朱小婷的指紋,并不代表朱小婷就是兇手。”

公訴人皺眉道：“辯方律師認為，兇手另有其人，沒在兇器上留下指紋？”

越星文點頭：“是的。如果兇手預謀殺人，籌劃已久，兇手完全可以戴一雙手套去行兇，那么，兇器上就不會留下指紋。朱小婷的證詞也表明，她進入703宿舍的時候，謝湘琴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她是為了救人，才不小心碰到兇器。”

越星文看向大屏幕，緊跟著道：“麻煩助理播放上一張照片。”

助理將照片退了回去，屏幕中出現法醫拍攝的死者傷口的照片和死因鑒定證明，越星文繼續說：“朱小婷在沙灘腹瀉一整夜，原因是劉加加案的兇手林雪菲在她食物中下瀉藥，今天上午判決的劉加加案，林雪菲的口供中提到過這一點。請允許我們向法庭提交相關的證明材料。”

審判長點了頭，林蔓蘿將打印好的證明材料遞交給法庭。

越星文道：“一個整夜腹瀉、體重不到100斤的瘦弱女生，持刀時的力氣，不足以一刀捅穿人的胸口。朱小婷高中學的文科，大學是翻譯，家人、朋友中沒有醫學相關專業人士，根本不了解人體結構。即便她和死者發生爭執，她在腹瀉一夜、全身乏力的情況下，拿刀去捅對方，也不可能精確地一刀捅穿心臟大動脈，不在死者身上留下其他傷口。”

公訴人皺眉道：“辯方律師提出的都是假設性推理，并沒有實際證據！”

越星文道：“但這份兇器確實存在疑點，僅憑指紋就確認朱小婷是兇手，太過武斷。如果現在，我去碰了這把水果刀，留下我的指紋，那么，我也成了兇手？”

公訴人道：“證據當然不止兇器，還有腳印。”

大屏幕中放出腳印鑒定的證明材料：“審判長，這是來自案發現場703宿舍的照片，公安機關經過痕跡采集和鑒定，得出結論，案發現場的腳印屬于死者謝湘琴和被告人朱小婷；703宿舍的環境□□采集到四個人的指紋，分別屬于謝湘琴、朱小婷、毛玥和李慧娟四位舍友，由于10月26日早晨毛玥、李慧娟都有不在場證明，宿舍內的腳印和指紋，足以確定案發當時，703宿舍只有死者謝湘琴和被告人朱小婷兩人，沒有發現第三者的痕跡。所以，辯方律師所謂有人殺死謝湘琴、嫁禍給朱小婷的假設是不成立的！”

公訴人展示給大家的除了照片，還有警方鑒定科專業人員出具的書面鑒定證書。

鑒定科的人員經驗豐富，加上高科技儀器的幫助，對指紋、腳印的鑒定不可能出現錯誤——痕跡鑒定，這個證據的說服力極強。

案發現場只有兩人，這該怎么解釋？

審判長問：“被告人和辯護律師對該證據是否認可？”

藍亞蓉直接站了起來，果斷地說道：“不認可。”

臺下旁聽席的群眾們面面相覷。

藍亞蓉坦然走到朱小婷身邊，微笑著問：“朱小婷，你穿的是多少碼的鞋？”

朱小婷說：“37碼。”

藍亞蓉繼續問：“你可知道，謝湘琴穿的是多少碼的鞋子？”

朱小婷想了一下，確認道：“39碼，她的個子比較高，腳也偏大。”

藍亞蓉看了林蔓蘿一眼：“請我方助理提交鞋碼相關的證明材料。”

林蔓蘿放出的圖片中，出現了兩雙同樣款式的涼拖。交叉系帶的簡潔設計，可以當涼鞋搭配休閑的衣服，也可以日常當拖鞋穿。兩雙鞋，一雙紅色、另一雙藍色。

第二張照片中呈現出鞋子的底部，可以看到，兩雙鞋底的紋路一模一樣。

藍亞蓉道：“這兩雙鞋是同款不同色，鞋底的紋路都是波浪狀，沒有任何區別，留下的腳印也不會有任何區別。其中，紅色涼鞋屬于謝湘琴，而藍色的這雙……”

林蔓蘿放出下一張照片。

只見照片里，一個穿著藍色連衣裙、藍色涼鞋的女孩，對著鏡頭燦爛地微笑，臉頰還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她”正是不久之前剛讓宿管阿姨確認過，曾多次出現在女生宿舍的——男扮女裝的季曉輝！

藍亞蓉回頭看向審判長，淡淡說道：“這雙鞋屬于季曉輝。”

旁聽席的群眾倒抽一口涼氣！

季曉輝，居然買了一雙跟謝湘琴一模一樣的鞋子？！

藍亞蓉道：“季曉輝身高175cm，鞋碼偏小，可以穿39碼的鞋。他有一雙跟謝湘琴同款的涼鞋，男扮女裝時，也經常穿這雙鞋。宿管阿姨剛才也證實，季曉輝曾多次出現在女生宿舍。那么，703宿舍鑒定出來的兩個人的腳印，37碼鞋子留下的腳印，無疑是朱小婷的，可39碼鞋子留下的腳印，真的只是謝湘琴的嗎？”

公訴人愣了一下，對于辯方律師查出來的女裝大佬同款鞋，他們顯然也很震驚。

審判長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藍亞蓉轉身看向林蔓蘿，讓她放出剛才案發現場的照片，道：“謝湘琴死亡時，腳上穿的正是這雙涼鞋，季曉輝有一雙跟她同款的鞋子，如果季曉輝進入703宿舍，那么，地面上就只會留下同款的腳印。”

“由于宿舍地面鋪著石磚，并不像沙灘、雪地，無法通過腳印的深淺來判斷體重，光從痕跡來看，兩雙涼鞋留下的都是39碼帶波浪紋路的腳印，這腳印并不一定屬于謝湘琴！因此，通過腳印來判斷案發現場只有謝湘琴和朱小婷兩個人，這是不可信的！”

藍師姐平時笑容親切，身材嬌小，看著不像是師姐，反而像小師妹。但此時，站在法庭上的她，聲音清朗有力，目光冷靜沉著，搖身一變，頃刻間變成了干練女強人的模樣。

她這段口齒伶俐的辯論，說得公訴人眉頭越皺越緊，審判長也面露懷疑之色。

審判長問：“公訴方，對辯方律師提交的鞋碼相關證據，是否認可？”

公訴人沉默片刻，點了一下頭。

這是公訴方第一次對辯方提交的證據點頭，顯然，他們心里也開始懷疑這起案件！

這是個好兆頭。

藍亞蓉給越星文使了個眼色，坐回去喝水，換星文繼續。

公訴方開始提交后續證據：“死者謝湘琴的指甲中發現的皮膚碎片，經基因鑒定，屬于朱小婷。案發當日，朱小婷手背有被抓傷的痕跡，跟皮膚組織鑒定的結果相符。”

越星文道：“被告方認可該證據。但請審判長參考朱小婷的證詞，她進入703宿舍時謝湘琴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她上前去救人，謝湘琴出于人類本能的求生渴望去抓她的手，謝湘琴的指甲很長，在抓朱小婷的手的過程中，劃傷手背，這很正常。”

他神色平靜地看向公訴人，坦然說道：“相反，如果當時朱小婷和謝湘琴起了爭執，那么，謝湘琴就不只是抓傷朱小婷的手背這么簡單。我想，在坐的各位很多人都見過女生打架，兩個女生打起來的時候，會輕輕用指甲去撓對方的手背嗎？”

大家這么一聽，突然覺得這位年輕律師說得很有道理！兩個妹子打架，誰會不痛不癢地去撓對方的手背啊？不是應該直接撓臉、或者干脆撕頭發嗎？

撓手背，這更像是謝湘琴想要努力抓住對方的手。

那她們就不是在打架！

越星文道：“以謝湘琴的指甲長度，如果兩人真的發生爭執，嚴重到朱小婷要拿刀捅死她的程度，謝湘琴不可能坐以待斃，只撓破朱小婷的手背。但事實證明，案發當時，謝湘琴身上沒有打架斗毆的痕跡，朱小婷也只是手背輕度被抓傷，這不符合公訴方‘兩個女生起了沖突，朱小婷拿刀捅死謝湘琴’的推理前提。因此，謝湘琴指甲中存在的皮膚碎片，并不能證明朱小婷就是兇手，建議法庭不要采納該證據。”

審判長仔細考慮片刻，道：“皮膚組織的證據，說服力不足，不予采納。”

檢方的證據提交完畢。天平開始漸漸朝著朱小婷的方向傾斜。

越星文繼續說：“接下來，我們想向法庭提交一些證據。”

大屏幕中出現幾張照片。

第一張圖片是季曉輝網絡id為□□的購物記錄。

越星文朗聲說道：“四季如風，這是季曉輝在購物網站注冊的id，已經得到他舍友的證實。檢索購物記錄發現，過去半年中，他除了購買cos動漫服裝之外，還買了兩套日常女裝、女鞋、假發。此外，他還購買過三個動漫手辦。”

下一張圖片中，這三個手辦出現在了謝湘琴的桌上。

越星文微微一頓：“這些價值超過1000元的手辦，他全都送給了謝湘琴。”

******

無罪辯護-20

在開庭之前，越星文和藍亞蓉通宵討論了這次庭審的策略。

越星文經常參加辯論會，思路靈活，藍亞蓉是法學院的學霸，對庭審環節更加專業，兩個人仔細討論過后，商量出了一個辦法——

直接幫朱小婷洗白，非常困難，畢竟檢方掌握了大量的人證和物證。那么，怎樣才能讓審判長相信朱小婷是無辜的呢？

那就是在法庭上找出另一個兇手！

只要另一個兇手的作案動機、證據邏輯、殺死謝湘琴的可能性都超過了朱小婷，那朱小婷的嫌疑自然就會降低，審判長即便是出于“不冤枉無辜”的角度考慮，也不會草率地結案，給朱小婷判決死刑。

季曉輝今天并不在場，今天的被告人只有朱小婷，警察也不可能當場抓住真兇。但是，審判長可以暫時判朱小婷無罪，讓檢察院重新調查該案件，搜集更多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