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苦笑了一下,坐到了王對面,眼看著王在那擺弄著茶具:“未想到丹陽公竟能研究出如此雅趣。”
他說的是清茶的沖泡程序,以及相應的各種器具。
事實上此前仍舊喝茶湯的時候,一應的物什也不少,士大夫就是喜歡把簡單的東西煩瑣化以為高雅。
清茶的沖泡程序,毫無疑問也是士大夫研究出來的,王倒是習慣了,拾人牙慧而已。
但是當今的士大夫卻都感覺挺惡心的,畢竟如此雅事,竟是出自一介匹夫之手,不知道多少人,每逢與三五好友沖泡香茗,必要罵一罵王才舒服。
“許是太閑了。”王笑道,“唐公也知,某家不為豪門所容嘛,每天的心思都在這些沒甚大用的事物上,不過打發時間而已。”
李淵干笑一聲,沒有接這個茬,跟王一邊喝茶,一邊說起了沒用的。
眼見王笑吟吟的應付著,李淵終于憋不住了,咳了兩聲清清嗓,說起了正經事兒。
“不知丹陽公打算如何收尾啊?”
“直說,你們是什么想法?”
“不不不,丹陽公誤會了,非是我們,而是他們。”李淵連連擺手,直接擺脫了干系,“只是我與丹陽公有過交往,能跟丹陽公說的上話,他們推我來說話而已。他們的意思是,到此為止。”
說完,李淵喝著茶水,好像很不在意,無論怎么樣都跟他沒有關系一樣。
“唐公當知,漢王造反乃是大事,陛下又是御極不久,此等事絕非某家可以做主,而是身受皇命。”
“不知皇命為何?”
“自是并州全體要擁護陛下,跟陛下一條心。”
李淵聽明白了,跟著楊諒造反的人多半都得死。
王也不僅僅是平叛而來,就結果來看,平叛對于王來說輕而易舉。更重要的事,就是對整個并州進行大清洗,加強楊廣對于并州的統治。
雖然楊廣在并州有積累,但是離開的時間有些久了,這一次楊諒造反讓楊廣看清了,能用的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所以借著這一次楊諒造反的好機會,楊廣派最得力的王過來處置并州軍政事,上上下下重新梳理一遍,得到一個聽話的好并州。
于是李淵急的出了滿頭大汗,因為他們家在這邊也積累了好幾年,若是王搞擴大化,他們家辛辛苦苦經營的根基差不多全完了,將興旺的李家給干的沒落下去。那還是好的情況,或許可能他也跑不掉?
王貼心的安慰道:“唐公不必憂慮,陛下交代了,若唐公沒有牽扯造反之事那便不針對唐公。陛下還是很大度、守信的,絕對的一代明君,唐公盡可以安心。”
李淵扯出了一個牽強的微笑,隨即小心的試探道:“不知丹陽公可否高抬貴手?此事有個交代便是,何必將小事變成大事呢?我想并州百姓,都會感激丹陽公的,絕不讓丹陽公的辛苦白費。”
“哎……”王可惜的搖了搖頭,“唐公啊,都到今天了,說什么都晚了啊。你也知道,某家出身卑鄙,皆是陛下信重方有今日,然而一路走來,卻始終不容于豪門大戶,某家也只得一條道走到黑。
而今陛下御極,某家身受皇命,若不叫陛下安心,回去大興如何交代?怕是到時候沒命的就是某家了。唐公,換你到某家的位置,是死別人,還是死自己?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死別人嘛。某家如今積攢了好大家業,大隋如日中天,日益繁榮,某家便是不掌權,也想富貴安閑到死啊。
唐公,你得明白,這并非某家敵視大戶,并非某家一人所愿。某家從來都只是一把刀而已,握刀的人,是陛下啊。不過某家卻有做刀的自覺,人都是某家弄死的,有甚么仇怨,都來找某家吧。”
李淵沉默了一會兒,又搖頭嘆氣:“丹陽公啊,你這樣難長久的。”
“長不長久誰又知道呢?”王笑道,“某家只知道,若某家還是從前那個小卒,你唐國公一般的人物多看某家一眼都欠奉,如今卻在這里小心求情。造化弄人吶,唐公,今后如何某家不管,某只知道現在大權在握,生殺予奪。豪門大戶見我,也要俯首低眉。唐公何以教我?”
李淵再沒有說話,因為王說的是事實。豈止是俯首低眉啊,是上趕著想磕頭,王都不干。
他很有些絕望,因為他和他們都是案板上的肉,只能任由王下刀,除此外無能為力。
王是當今戰神,又收攏、整肅了叛軍,甚至于忠誠于王的更北方的邊軍還沒有調動呢,如果全都算上,王在這邊能調動近十萬大軍,他們能掀起什么風浪來?
不動,可能活。動了,一定死。
想到這些,李淵又是忍不住的搖頭嘆息,禮貌的跟王告辭走人。
王繼續喝著茶水,弄著一本書翻看著,很安逸。
他現在沒有動手,是在等著各方面收集過來的情況,以及他要把這邊的情況匯報給楊廣,讓楊廣做進一步的定奪。
其實也是因為這邊的大戶、地方官、武將后來打了太原,抓了楊諒,這件事是楊廣計劃外的,所以要讓楊廣重新考量一下到底要不要按照原計劃執行。
同時,這其實也是這些大戶們的一個機會。
他們在這期間讓楊廣滿意了,自然就保全了基業。如果不能,王的屠刀自然就要砍下去了,并且還是欣然的態度。
畢竟這些人本來都在他的小本本上記著呢,現在不殺,今后也活不了,左右都得死。
于是王坐鎮太原,進一步的整肅軍隊,暫代并州政事。等到忙活了近一個月以后,終于收到了楊廣的回復,讓王自己決定。
雖然王有做刀的覺悟,但楊廣的態度還是讓王好笑的搖頭,這小子現在學壞了。
什么叫他自己決定?
于是王在并州揮起了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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