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主意,沈茉云也不拖沓,待宇文瑞下學后過來她這兒請安時,便將江昭容和延王盤算的那點事說給了兒子聽。
宇文瑞聽了沈茉云的話后,臉色微微一變,語氣卻是十分肯定:“是林尚書的孫女吧?”
沈茉云點了點頭,說道:“是他們家的沒錯。”似乎在組織語,頓了頓,又道,“瑞兒,你有什么想法?”
要說宇文瑞一點都不糾結那是假的,但是在宇文熙多年來的傳身教下,他早就學會了如何掩藏好內心的真正想法,因此說話間,那點不自然早就掩飾起來了,只是微笑說道:“這可是好事,我又多了一個嫂子。”
“是嗎?”沈茉云看了兒子一眼,不動聲色地問道。
環境影響成長,性格決定命運,很多事情,是要當事人想通才有用,不然的話,旁人說再多也是枉然。
宇文瑞“恩”了一聲,捏起一塊紫藤蘿花餅放進嘴里,有點食不知味地嚼了幾下,腦子中反復思考著沈茉云剛才所說的話。江家已經開始衰落了,朝中能說得上話的人并不多,可畢竟也曾是鐘鼎鳴食的家族,數代下來的姻親關系盤根錯雜,說出去也是一股不小的助力,如果再娶了兵部尚書的孫女……確實讓人不容小看。
想到這一點,宇文瑞心中掠過一絲陰郁,眼中掙扎幾許,好幾次想說出心中想法,可只吐了一個“我”字,其他的話剛到嘴邊又不自覺地咽了下去。
沈茉云也不催他,只是緩緩說道:“可是有事要對我說?不急,慢慢想,想得清清楚想了再說出來。這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斷無回收的可能。”
宇文瑞一聽,神情更顯凝重,原本尚顯稚嫩的五官籠罩上了一層不屬于他這個年齡該有的肅穆和沉靜。
這一想,就想了足足有一刻有余。
宇文瑞確實十分猶豫。
隨著年齡的增長,以前很多時候忽略的問題都一一浮上了水面,周圍人態度的微妙變化讓宇文瑞不得不去思考——那個位置對他是不是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值得他去為此付出一切去拼殺,比如,因謀逆而被父皇賜死的二哥。
現在兄弟之間都是親王爵位,暫時看不出太大的區別,可是等父皇冊封了新太子后,一切就會不同了。宇文瑞是皇子,對這種事情比平常人要更為敏感一些,想想以后要對四哥或者其他的弟弟下跪行禮,口稱萬歲,嫉恨有一點,但更多的還是別扭和不自在。
同是皇室貴胄,誰又是真心真意地跪在另一個人的腳下?
“阿娘!”宇文瑞突然出口喚了一聲沈茉云,抬起頭,眼中的光芒異常灼熱,“同為宇文氏子孫,宣皇帝可,吾亦可。”
宣皇帝是大齊的第三位皇帝,由于前一任皇帝無子,朝臣便推選了血緣身份最親近當時還是親王的宣皇帝繼任,不想卻引起另一位親王的不滿,憤然之下派出刺客去刺殺宣皇帝,意圖上位。幸好宣皇帝命大,得忠心侍衛相救,這才逃過一劫。而劫后得救的宣皇帝,在查明幕后主使的身份之后,一反平日溫和的形象,首次展露出了他的鐵血手段,當場就誅殺了上百名涉案的皇室宗親和朝廷大臣,并嚴令大理寺追查。最后因卷入此次謀逆而丟了性命的人,上至親王,下至士兵,多達上萬人。
就是這一場殺戮,揭開了宣皇帝在史書中所留下的輝煌政績。
沈茉云當然知道宣皇帝是哪一位,不過聽到宇文瑞這么說,還是讓她嚇了一跳,實在是沒想到兒子會有這么宏偉的目標。驚愕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意味深長地說道:“瑞兒,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宇文瑞神色一肅,毫不避諱地看向生母,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
沈茉云沒有退避,就這么看回去,半晌,她才微微點頭,道:“既然做了決定,就放手去做吧。朝堂上的事,我幫不了你,至少,后宮這兒,還用不著你來擔心。”
達成了同識,兩母子很有默契地撇開這個話題,轉到了其他方面,氣氛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祥和。
宇文瑞陪沈茉云聊了一會,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說要回去做功課,沈茉云也沒攔著,又叮囑了他幾句要注意身體外,就放他離開了。
走出殿宇,外面已是落日時分,一陣風吹過,還帶來了些許寒意。行至回廊,宇文瑞卻是沒有任何預兆地在拐角處停了下來,他身后跟著的小太監差點煞不住腳,只差沒撞上他。
“王爺……”
宇文瑞沒理會,只抬頭朝西邊望去,從他所在的位置看過去,一輪紅日正散發出溫暖而不刺眼的光芒,橘黃橙紅的云彩,看上去美麗至極。從遠至近,重重宮墻,疊迭更進,紅磚黑瓦,厚重滄桑的感覺迎而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