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罷了,也值得你大驚小怪?”太后的神情還是淡淡的,“只是沒想到,我在壽康宮長年禮佛不出,竟也有人敢將手伸到我這兒了。”
太后不理事了,可是陸嬤嬤的消息還是靈通的,也知道江充儀和淑妃之間可能存在的過節,當即便一五一十將其中的貓膩說了出來。因為當心三皇子的身體,她便親自去了尚服局提前領了月羅錦,馬尚宮當時就直接給了她五匹,說是有多的,不用愁,盡管拿給三皇子用。她想著,宮中應該沒人敢算計到壽康宮頭上,便沒再多問一句月羅錦還有多少匹,捧了料子就去了尚工局,讓人加快趕制。
要不是今兒淑妃過來一說,她們還蒙在鼓中呢。
自然,這事兒就算真說穿兒也是芝麻大點的事兒。太后喜歡某種布料,多要一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問題。就是皇帝知道了,也只是“哦”一聲,絕對不會跟親娘計較這些東西。
可是,就算事情再小,拿壽康宮做場子,卻是絕對不行的。
江充儀這一招,遇上個性子軟和堅忍的,或許柳貴妃那樣的脾氣,就真能奏效了。
誰敢去壽康宮找茬呢?就是蕭皇后還在,她也沒這膽子。
“真是反了,主子,您看要如何收拾那些人?”陸嬤嬤氣惱地說道。
太后聽了,卻是沉默不語,拔動佛珠的手指卻是越來越快了。好半晌,才道:“既然如此,尚服局那兒,就讓淑妃清一清吧。雖然淑妃不是……至少,是個拎得清的人。”
陸嬤嬤應道:“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從壽康宮出來后,沈茉云慢慢地走回去,心情極好,她望了望天空,估計了一下大概的時間,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希望一會的戲碼不要讓她太失望。
紅汐跟在沈茉云后面,覺得有些奇怪,這條路雖然可以回長樂宮,可是卻要經過瑤華宮和披香宮,硬是繞了一大圈,難道沈茉云還要去別的地方?可是看著也不像。
過了半刻鐘,紅汐明白為什么沈茉云要特意繞道了,走在正中間那個明晃晃的儀駕不正是皇帝御駕?原來沈茉云是特地來這里等皇帝的……是吧?
看著那個十分熟悉的御駕以及周圍的環境,沈茉云眼中閃過欣喜的光芒,拜下行禮道:“妾見過皇上。”
很好,時間、地點都上齊了,就等另一個主角上場了。
宇文熙卻是誤會了,以為沈茉云是見到她才會這般高興,便從御駕下來,扶起沈茉云,嘴角含笑地道:“你怎么在這兒?
江喜和其他人都退到了一邊,留著空地兒給兩人說話。
沈茉云微斂去笑意,道:“前幾日尚服局那兒落了兩匹天華錦,忘了給壽康宮送去,妾今兒便親自跑了一趟,給太后陪個罪。又聽說三皇子病了,妾想起琦兒,便也給三皇子送了些補品藥材來,權當一點心意。”
宇文熙這么一聽,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就算對三皇子沒什么太深刻的感情,那也是他的兒子。聽到太醫的那種說法,沒有哪個做爹的可以高興得起來,再加上太后那兒,隱隱又有不好的預兆,太醫也暗示了一點點,就更讓他心煩了。
沈茉云見宇文熙的神情不太好,一斂目,道:“想起琦兒,我心里真是難受……”
想起宇文琦,宇文熙的語氣緩和了幾分:“你也別太……”
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兩人左側傳了過來,“妾見過皇上,見過淑妃娘娘。”
沈茉云神情一頓,心想還真來了,看來這一個月,她真是被逼得不行了。
一轉頭,說話的人正是藍婕妤,神色倒是沒以前那么冷然了,小腹凸了出來,為她原本冰冷的五官多了一些母性的慈愛,一襲千重深紅纏枝綿長裙和頭上的蝴蝶穿花金步搖,更是襯托出了幾分艷麗。
憑心而論,藍婕妤這一身打扮,確實營造出了跟以往空谷幽蘭完全不同的氣質神韻。就連沈茉云看了,也得贊上一聲“美人”。
如果是平時,宇文熙肯定會覺得十分養眼。可是今天因為母親和兒子的病情,他的心情正十分郁煩難過,在看到藍婕妤這一襲紅得耀眼的妝扮時,只覺得很刺眼,于是剛回緩幾分的語氣再次冷了下去:“你不在翠微宮好好安胎,出來這里做什么?”
也不叫藍婕妤起來,而是任由她就這么跪在地上。
藍婕妤一怔,隨即便道:“妾覺得屋里有點兒悶,便想著出來走走,散散心。”
沈茉云拉了拉宇文熙的袖子,輕聲道:“皇上,藍婕妤還有著身孕呢,先讓她起來再說話吧。太醫前兒說了,要好好養著,否則會動了胎象。”
宇文熙眼神一沉,道:“對了,朕記得,昨日貴妃還向朕說過,你這一胎的脈象有些不穩,準備免了你的每日請安。不過現在看來,你的身子,倒是好得很啊,還能從翠微宮直接散步散到瑤華宮來了。”
藍婕妤有些慌了,這跟她想的不一樣,她抬起頭,正想解釋,卻看到沈茉云正伴在君王身側,對她微微冷笑,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眼中閃過一絲憤懣,道:“皇上,妾剛才也打算回翠微宮,可是卻看見皇上的御輦停在這兒,若是避而不見,豈非大不敬?這才過來給皇上和淑妃娘娘見禮,并非妾有意不顧腹中胎兒,請皇上降罪,請淑妃娘娘見諒。”
最后一句話,意味很是綿長。藍婕妤自已不看重龍胎,關淑妃什么事?難道是淑妃讓她出來亂跑的不成?
至少,紅汐聽了后,臉色都變了,忙向沈茉云看過去,就怕自家主子會出事。
沈茉云垂下眼,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卷弄著宇文熙的袖口,看上去是受了委屈似的,心中卻在想,這藍婕妤好歹她陪在皇帝身邊幾年了,難道她不知道在皇帝生氣的時候,是千萬不要去火上加油的嗎?至于上眼藥什么的……絕對只會將自已給賠進去。
只要你哄得宇文熙開心,很多事情只要不過份,他從來就只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可要是你以為皇帝是笨蛋,單純好欺騙,那就是天大的錯誤。男人會被女人欺騙得到,是因為他愿意被這個女人欺騙,可是當他不愿意時,那么所謂的手段了得心機過人,只不過是女人自導自演的一場笑話。
果不期然,宇文熙的眼神更冷了,卻是拍了拍沈茉云的手背,才說道:“既然你自請降罪,朕便遂了你的意。江喜,婕妤藍氏御前失儀,降為正六品麗儀,一會兒你去延慶宮那兒給貴妃支一聲。還有,既然藍氏身子不好,就在翠微宮讓周充媛好好照看著,沒事兒別出來了。”
“是,奴婢遵旨。”江喜躬身回道,趁著行禮之時飛快地看了一眼沈茉云,復又看了看臉色蒼白如雪的藍婕妤,哦,不,是藍麗儀了。連降三級,這可真是少有的事兒。
藍麗儀更是癱瘓在地上,半點兒動不得,連基本的禮儀都忘了,還是后面的宮女連連低喚下,才回過神來。
沈茉云也暗自吃了一驚,沒想到皇帝會罰得這么狠,她原先還以為只是降一級或者禁足而已,沒想到會連降三級。唔,可能宇文熙覺得藍氏是不顧腹中孩子的安危來爭寵,這一行為觸到了他的底線。畢竟,三皇子天生身子不好,琦兒是因意外身子弱,而藍氏卻是完全不拿胎兒當回事。于是,皇帝火了。
“皇上,藍麗儀的身子重要。不如,先讓宮女送她回翠微宮休息吧,您說呢?”沈茉云小心翼翼地看著宇文熙,低聲問道。
宇文熙朝江喜看了一眼,江喜馬上讓宮女們扶藍麗儀回去,而他自已,則是要去延慶宮給柳貴妃報道這個消息。
待藍麗儀被扶下去之后,沈茉云看了看還在生氣的皇帝,問道:“寶兒說她這幾日學了一首新曲子,連楊太傅都說她彈得似模似樣了。皇上可要去長樂宮聽一聽?”
宇文熙想了一下,道:“去長樂宮。”然后低下頭,拉起沈茉云的手,說道,“批了一天的折子,正巧朕也乏了,淑妃陪朕走一走,可好?”
沈茉云不禁一笑,回握住宇文熙的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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