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時許,古城廣場入口處,半明半暗的路燈光下,一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男子盤腿坐在滑板上面,把手伸向過往行人,口中念念有詞道:
行行好,行行好,
大叔大嬸和大嫂。
十元八元不嫌多,
三角五角不嫌少!
……
忽然間,男子聲調一變,顯得激昂高亢,同時手里又抓起兩根筷子,四面出擊,猛敲面前的碗盤碟盞,但聞脆鳴叮當,語聲鏗鏘:
朝鮮國里扛過槍,越南國里打過仗,
政府撫恤我不要,我本禾襄好兒郎;
忽然橫空飛來禍,折傷俺的鐵脊梁,
嬌妻為我流眼淚,老母為我愁斷腸;
……
與此同時,男子身旁的音箱樂聲大起: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寧靜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
一時間,行人佇足,潸然淚下,紛紛向男子面前的破碗內投著錢幣。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說的才藝加悲情表演!”男子忙里偷閑,趁著行人稀少的間隙悄聲對簇擁背后的另外兩名男子說道。
“高高,彭天王你實在是高!”另外兩名男子齊聲贊道。
不用說,這男子就是王天朋,而簇擁著他的另外兩名男子,自然便是老幼兩名花子了。
世上的事,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王天朋在渾水摸魚的做著才藝加悲情表演,老幼兩名花子在孜孜不倦的學習著王天朋的才藝加悲情表演,而不遠處的路燈桿下,另有一人則在默默無聞的窺視著三人誨者不倦學者不厭的才藝加悲情表演。
那人站在路燈桿下窺視了足有半個鐘頭,方轉身邁步上了近旁泊駐的一輛轎車;很快,轎車引擎發動,沿著馬路徑朝城東方向駛去。
十分鐘后,轎車停在“黑馬”公司租借的寫字樓前,那人推門下車,登階上樓,摸出鑰匙打開房間后,“啪”的一聲摁下室內燈管開關,白光灼灼,耀出那人面目,——原來卻是錢興胤。
錢興胤順手推閉房門,脫去外衣掛在珊瑚枝型的衣裳架上,又倒了杯熱開水坐進靠墻的沙發內,剛剛喘一口氣,摸出手機正要翻看微信,忽然聽得背后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登時嚇了一大跳,猛然回頭去看,但見通明雪亮的電燈光下,鄔辛旻坐在墻角處的矮凳上,一雙美眸正笑吟吟的盯視著他。
“辛旻,你……”錢興胤半真半假的揉著胸口,叫道,“哎喲,你不聲不響的突然坐在這里,差點嚇死我了!”
鄔辛旻翩然起身,裊娜走至錢興胤面前,和他肩并肩的坐進沙發里,伸手撫摸著錢興胤胡茬濃重的下巴,口氣里不無幽怨:“人家哪里要嚇你了,人家不過是想給你個驚喜嘛。瞧,才幾天不見,你可就瘦成了這樣!”
“我這一陣……怎么說呢,挖東墻補西墻,拆飛機賣零件,東奔西跑慘淡經營,好不容易勉勉強強的堅持過來,還能有個不瘦的嗎?”錢興胤放下手機,嘆氣說道。
鄔辛旻甜甜一笑,順便倒在錢興胤的懷里:“還說呢,你這叫抱著金飯碗要飯,怨不得別人喲。唉,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雖然有心幫忙,但卻老虎吃天,無從下口啊!”
你有心幫忙?——騙鬼去吧。錢興胤心中暗自嘀咕道,真要有心幫忙,把你從我這里拿走的二百來萬元錢還我就是了。雖然已經明明不信鄔辛旻的甜蜜語,但為美色所誤,錢興胤也只能虛與委蛇:“辛旻,你……什么意思?”
“你啊,非要我把話點明嗎?好,那我就說了,你的那位可敬可愛的前妻……”鄔辛旻甜甜蜜蜜的說著,一指頭戳在了錢興胤的額上。
鄔辛旻不提趙夏蓮則已,一提趙夏蓮,錢興胤登時猶如三伏天里太陽底下的禾苗,渾身委頓,表情沮喪,連連擺手說道:“趁早別提了吧,她是屬牛毛氈的,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我空有渾身解數,卻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是嗎?我聽說你上次不是追到省城去了嗎?結果如何呢?”鄔辛旻伸手撫弄著錢興胤光溜溜的鬢角,語調柔軟得油蜜調和過的糯米一般,“是不是一番脈脈含情的對視后,很快便舊情復發重溫鴛夢,她給了你大大的好處,卻只瞞著我這個癡人啊?”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要真那樣,你就是當眾打我兩個耳光我也覺得值了。”錢興胤直急得拍手跺腳賭咒發誓,道,“我……我在省城反復求她,只差給她跪下了,可她就是死活不肯透口。我一氣之下,便找了幾個道上的朋友,預備在回來的路上狠狠修整她一頓;沒想到花錢買了幾個不爭氣的貨,一個個被李進前的假槍嚇得屁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