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尤讓王安平覺得意外覺得驚喜的是,在市委巡察組的四名成員中,竟有一位年輕干事是自己多年前一位老友的兒子。得知這一消息后,王安平既幸且狂,立刻動手撥通了那位老友的電話,托他叮囑兒子在巡察工作中設法對自己予以關照;那位老友不但滿口答應,而且還在今晨飯后讓兒子和王安平通了電話……
你有千條計,我有老主意。此刻,王安平在心中暗自想道,我的準備工作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簡直無懈可擊,你巡察組的人就是包公再世,又能巡察出來什么呢?有人曾說,壞事能變好事,危機也是機遇。說不定巡察來巡察去,我王安平反倒成了百里挑一的廉政楷模呢;說不定巡察來巡察去,我王安平反倒取代趙夏蓮成了仲景村的一把手呢。——一切皆有可能啊!
想到這里,王安平不禁頭腦發熱,起身走到門后,伸展雙臂低低的喊叫了一聲:“啊,讓巡察工作來得更猛烈些吧!”
下午三點,巡察工作繼續進行,為了防止村里作弊,巡察組臨時決定隨機抽取一百名村民參與民意測驗,要求全村三千來口人,除去外出務工不能返家的、年老傷病臥床不起的、精神癡傻不能自決的、未到法律規定年齡的,其余只要被抽到的,便須到場填寫民意測驗表格。得知這一消息,王安平立時目瞪口呆,仿佛被人當頭潑了一瓢冷水,半天方才反應過來,嘴里喃喃語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難道這次的巡察竟是玩真的啦?”……
抽取人員名單,通知人員到場,講解填寫要求,強調政治紀律,巡察組成員和鎮村幾名干部跑得腿疼,喊得舌燥,一直忙活到六點多鐘,這才將一百張民意測驗表格全部發放了下去。
在此期間,王安平就一直坐在會場最后面的一張小板凳上,他臉色蒼灰,十指顫抖,不停的摸出手絹在額前擦來擦去。之前他的計劃制訂得多嚴謹細密多完美無缺啊,為了確保原定的一百名村民全部在民意測驗表格上填寫“贊成”或者“滿意”的字樣,他甚至暗中叮囑錢興茂帶領錢二狗、猴跳三、李大牛等混入場中,每人牢牢盯住十名村民,并不惜使用威逼利誘的手段;然而現在巡察組只一個臨時決定,就將他的計劃全部推翻了……
半小時后,在巡察組的全程監督指導下,民意測驗表格開始由鎮村兩級干部挨個回收;回收完畢清點無誤后,巡察組成員便帶著全部表格回進了村部會議室。又半小時后,王安平接到了巡察組中那位老友兒子的手機信息:“王叔叔,情況有點不妙啊,你的民意測驗支持率簡直低得驚人,一百名參評人員,你只得了二十二張贊成或者滿意的票……”
王安平木雕泥塑般的坐在凳上,心里反復而又機械的念叨著:“這一定又是趙夏蓮在背后搗的鬼。趙夏蓮啊趙夏蓮,幸虧我事前交待李有才在賬上對你留了一手,你讓我下不來臺,我讓你徹底卷鋪蓋滾蛋;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走著瞧吧!”
天終于黑得嚴實了,四周一片靜寂,惟有紡織娘在遙遠的墻根角落里繁繁復復不知疲倦的低聲吟唱著。王安平終于艱難的抬起頭來,這才發現主席臺早已撤去,偌大的空場上只有一個黑魆魆的人影一動不動的蹲在自己面前。他嚇了一大跳,仔細打量時,原來卻是麥葉奶。
“麥葉嬸,真個是墻倒眾人推,——我這剛在民意測驗中得個差評,滿村的人就對我另眼相看,走時連個招呼也不肯打了。麥葉嬸,全村還是你最講情義,別人都走了,你還一直蹲在這里陪我。想起來那一年,你辦理五保手續時,我拖著不給蓋章,最后硬是逼得你給我送了一籮筐的雞蛋。唉,悔不該,悔不該啊!……”
“安平啊,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這世上哪有賣后悔藥的?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那村主任又不是你的祖傳基業,別說是得個差評,就是立馬三刻不干了,又算啥子大不了的事情?再說了,人家騎馬咱騎驢,后頭還有擔挑的,比比村里其他的人,你不是很該知足了嗎?——啥也不說了,把你屁股下面的小板凳還我吧;為了這只小板凳,我已在這里等了半天,這陣也該回家做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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