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史無前例的狂風冰雹,足跡自東南向西北呈不規則的狹長帶狀,共襲擊了禾襄市兩個鄉鎮三十個行政村的四萬畝農田,而尤以水源鎮仲景村受災最為嚴重。在狂風冰雹停歇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里,水源鎮黨委政府便啟動了極端自然災害天氣應對機制,同時報急電話打到了禾襄市委政府辦公室。
狂風冰雹陡然襲來之際,王安平正在村部一樓的值班室內關門閉戶,開著空調午休;聽到呼天嘯地的風聲、噼里啪啦的雹聲,他也不過慢騰騰的翻身下床,趿拉著涼鞋,將村部會議室和閱覽室幾處敞開著的窗玻璃推閉,然后重新躺回床上繼續睡他的大頭覺而已。
“安平叔——,安平叔——”
正在酣甜夢中,值班室的門忽被啪啪擂響,又夾雜著李有才惶急的喝叫。王安平依舊慢騰騰的下床趿鞋,拉閂開門,面色頗為不悅:“天塌了嗎,地陷了嗎?瞧你火急火燎的,咋呼個啥啊?幾十幾的人了,說話辦事怎么沒有一點穩重相?”
“天也沒塌,地也沒陷。”李有才對于王安平的呵斥并不放在心上,抹了一把滿頭滿臉的汗水,說道,“是咱仲景村遭冰雹了,百年不遇的大雹,把李進前滿地的酒黍秧苗全給砸了個稀巴爛……”
王安平心中驟然一喜,但面上卻毫不動色,轉身倒了杯涼白開放在靠窗的桌上,對李有才道:“瞧你熱的。坐下,坐下細說!”
李有才端起涼白開咕咚咕咚一氣飲完,方才手背抿著嘴巴坐到椅上,向王安平敘說了狂風冰雹襲掠仲景村的經過及全村各家受災的概況,對于李進前的栽倒、張天遠的受傷兩處細節描述得尤為詳細;末了望著王安平的臉色,征詢主意似的問道:“安平叔,你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咱們當村干部的該怎么辦?”
“多大的事啊,傷著你一根毛了嗎,動著你一根筋了嗎?”王安平拍著李有才的肩膀,用語雖然粗魯,但口氣卻很親昵,“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做官的不到,抬轎的再急有個屁用?咱村不是還有個一把手趙夏蓮嘛!”
“安平叔,你的意思是……”李有才畢竟為人拙實,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王安平詭譎的一笑,道:“有才啊,要老叔我怎么說你呢?你老叔我這倆眼,能前看他三十年,后看他三十年。當初我是怎么說的?簽了字又怎樣?簽了字,那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后面還要集中整治土地,單這一項就又要規劃又要招標,又要審計項目資金又要把關工程質量,多少程序多少麻煩?再者你把土地質量提升上去了,就有人愿來承包經營嗎?即便有人愿來承包經營,萬一是個騙子怎么辦?萬一遇上個天災人禍土地絕收拿不出承包費用怎么辦?——看看,被你老叔我說中了吧?”
“安平叔神機妙算,神機妙算!”李有才由衷的嘆服說道。
王安平背手轉身,當著李有才的面一邊往來踱步一邊喃喃自語:“‘三權分置’‘三權分置’,呸,‘三權分置’個屁,——這下該哭鼻子了吧?該卷起鋪蓋灰溜溜的滾蛋了吧?”
接著,王安平倏然轉身,對著李有才一字一句的說道:“記住,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動隔岸觀火,看他趙家閨女還有什么招,盡情使出來吧!”
話音未落,辦公桌上的電話便鈴聲大作,李有才順手拎起話筒放在耳邊,剛喂了一聲就臉色大變,將聽筒捂住遞向王安平,悄聲說道:“安平叔,找你的!”
“誰的電話?”王安平一面小聲嘀咕一面漫不經心的接過話筒,剛剛喂了一聲,便也立刻臉色大變,彎腰似弓蝦,點頭如搗蒜,一迭聲的說道,“好好好,歡迎領導光臨視察災情,我們這就趕緊做好準備……”
壓下電話,王安平面色肅穆的對李有才道:“立即通知全體村組干部集合開會,就說市高官尹昭河馬上就要來村視察災情了!……”
李有才滿目不解的望著王安平:“安平叔,你剛才不是說要按兵不動隔岸觀火嗎?”
“哎呀有才啊,要我怎么說你才能明白呢?”王安平幾乎有些氣急敗壞了,跺腳喝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計劃沒有變化快,要不怎么說此一時彼一時呢?”……
王安平方才接到的電話,由鎮黨高官李頡親自撥打;在電話里,李頡告知王安平,說兩個小時后市高官尹昭河將親自帶領民政、水利、保險、農林畜牧等部門負責人及市委政府兩辦工作人員,前來仲景村慰問救濟受災農戶,察看評估受災情況,要求他立即著手做好一切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