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老太太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嘉樹堂。
周少瑾和周初瑾都已經知道程汾去世的消息。
周初瑾覺得,長房的二老太爺絕了嗣,長房正是傷心欲絕之時,關老太太選擇這個時候為吳夫人說項,是件很不明智的決定。
周少瑾也覺得此時說這件事也不太合適,畢竟長房有親人去世,還有什么事比這更重要的?就算是郭老夫人答應了,事情只怕也很難有進展。但她知道前世長房的二老太爺絕嗣之后,既沒有承嗣也沒有納妾,長房的小二房就這樣斷了香火。
想到這里,不知道為什么,她腦海里就浮出一個矍爍的老者在豆大的燈光下讀書的孤單身影。
長房的二老太爺,兩榜進士出身,堂堂的探花郎,就這樣如煙花一樣熄滅在了歷史的長河里,她們這些姻親們甚至不知道他長得什么樣?是個怎樣的人?有過怎樣的成就……
周少瑾就有點發呆。
要不是姐姐站起來急急地朝外面走去,她可能還沒有發現關老太太已經回來了。
“外祖母。”周初瑾攙了關老太太,“您還好吧?”
她很想問外祖母事情怎樣了,可看見外祖母的臉色她又有些不敢問。
周少瑾也忙起身迎了上去。
關老太太露出了些許的笑意,朝她們姊妹點了點頭,柔聲道:“怎么在這里等著?是不是有什么事?”
“沒什么事!”周少瑾笑道,“姐姐擔心吳夫人的事說遲了吳大人那邊有變故。就算是郭老夫人答應幫忙也遲了,所以有些擔心。”
“沒事。”關老太太笑道,“郭老夫人答應了,還當著我的面讓要去京城給你們汾舅舅奔喪的池舅舅問問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敢情好。”周初瑾心里的一顆大石頭落了下來。
周少瑾卻愣了愣,道:“池舅舅要去京城奔喪嗎?”
“是啊!”關老太太嘆了口氣,道,“畢竟從小在二老太爺跟前長大的,你們的汾舅舅要比你們的池舅舅大十幾歲呢!只怕待他就像待自己的兒子一樣。現在你們的汾舅舅過世了,他怎么也要去靈前上炷香。”
可惜這次是去奔喪,要是因為別的事去京城。她若是也能跟了去就好了——可以見到涇大舅舅。說不定還能因為池舅舅的緣故和涇大舅舅說上幾句話呢!
周少瑾暗自搖了搖頭,去找集螢。
“你跟著去京城嗎?”她問道,“池舅舅什么時候啟程?”
“我跟著去京城。”集螢顯得有些沉悶,道。“今天下午就啟程。”
周少瑾道:“是因為會路過滄州你的心情不好嗎?”
滄州是集螢的故鄉。
集螢點了點頭。低聲道:“我很想回去看看……可沒有你池舅舅點頭。我不是能回去的……”
“那你好好跟池舅舅說說吧!”周少瑾勸道,“現在的天氣還很冷,你要多穿點衣服。路上也要小心。別和池舅舅頂嘴了,最后總是你吃虧。”
集螢笑了起來,冷艷的面孔猶如夏花綻放,讓人驚艷:“多謝你,我會小心的。”
周少瑾做了核桃酥讓春晚送給集螢,讓她帶在路上吃。
集螢道了謝,賞了春晚二十幾個銅子。
春晚接過銅子,心里怪怪的。
池四老爺身邊的丫鬟怎么個個都像小姐似的,上次她過來給池四老爺蘿卜糕的時候打賞她的那個大丫鬟叫南屏……
她習慣性地屈膝道謝,退了下去。
集螢看著一匣子的核桃酥,決定還是把自己的自尊心放在一邊,去找程池說說。畢竟這樣的機會很難得,以后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碰到。
可等她到了程池住的地方,程池卻在和懷山說話。
她就廂房外面的石凳上坐著等。
懷山透過鑲著玻璃的窗欞看見了集螢,遲疑道:“我們路過滄州的時候,集螢要是想回去看看……”
“那就讓她回去看看好了。”程池不以為意地道,又仔細地翻了翻了手頭的書,道,“你把這本《黃鐘大呂》帶上,二叔父看到這本書一定會很高興的。”
二老太爺程劭的愛好是制琴。
懷山想到了小時候二老太爺程劭把程池放在膝頭上手把手地告訴他彈琴的場景,不由得嘴角微翹,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程池道:“樊祺那邊還沒有信嗎?”
懷山困惑地道:“有信過來。說是他這次又以少東家的名義借住在了上清宮,不是和那姓楊的道士到處玩耍就是去那胡尚書胡同溜達……”
程池有些意外,道:“除此之外,別的什么都沒有做嗎?”
“別的什么都沒有做。”懷山很肯定地道,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來,“您還別說,他們無心插柳柳成蔭,那沐家和林家已定下四月初六正午的吉時,過兩個月沐家大小姐就要嫁去林家了。”
這么快就成了親!
看來那姓楊的道士還真就湊成了這樁姻緣。
程池卻沒有像懷山似的覺得有趣,反而神色間多了幾凝重,低頭沉思了半晌,道:“這件事太奇怪了。周家二小姐花了這么大的力氣派了個小廝去了京城,難道僅僅就是讓他去海吃海喝一頓嗎?如果不是那姓楊的小廝有問題那就是沐林兩家有什么問題……這樣,你派個人好好地摸摸這三個人的底,看這三個人之間到底有沒有什么相關聯的地方,周家二小姐那里,也派人看著好了。這件事我怎么看怎么覺得蹊蹺。”說完,他語氣微頓。道,“越是讓人沒有辦法解釋的事越是讓人覺得危險!”
懷山肅然抱拳,吩咐下去。
集螢進來和程池提起想中途回家看一看的事:“……我不進屋,就遠遠地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