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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五章:怒雨橫流洗刀劍

      可她刺空了。

      陸嫁嫁再睜開眼時,柳珺卓的壺中世界里,層層疊疊的劍已連綿而來,它們就像是生生不息的,由無數刀劍構成的波濤,一浪高過一浪地朝自己壓來。

      這是萬千劍匯成的一劍。

      陸嫁嫁封劍格擋之余,想要斬開這片劍海。可人能斬開一片波濤,又如何能斬開真正的海呢?

      連綿不絕的劍意像是古韻悠長的曲調,繞梁三千匝,不絕如縷。

      陸嫁嫁蹙緊了眉,她看著黑暗中在眼前閃爍不定的光,無法確定柳珺卓的位置,她感覺對方會從身前來、身側來,亦或者背后來……而她被這連綿不絕的劍意拖著,根本無暇反抗。

      她的虎口震得發麻,護體的劍氣被敲出裂紋,力量壓到極限后,胸中氣血起伏,外在的壓力和內在的痛意讓她面如金紙。

      這便是她和五道劍修道境的差距么……她甚至生出了希望柳珺卓趁早出手,讓自己直接落敗的自暴自棄之念。

      黑暗中,柳珺卓抱劍微笑,她刻意影響著對方的心性,消磨其斗志,這是純粹的道境上的打壓。

      時機成熟,柳珺卓出劍刺向她的后背。簡簡單單的一劍。

      陸嫁嫁尚被困在波浪不絕的劍意里,如孤島獨對雷雨,無暇轉身回防。

      這是不可能落敗的一劍。

      就在此刻,異變忽生。

      湖水中,忽然泛起了一抹紅色的影,那影躍出水面,似一條錦鯉,魚鰭卻要更長些。

      魚躍水面本是尋常,可也正是如此,柳珺卓綿綿不絕的劍意出現了一抹裂隙,陸嫁嫁眼前一亮,當機立斷,悍然出劍,似抽刀斷水,順著不和諧的裂隙,將那纏綿不止的劍意攔腰而斬。

      柳珺卓蹙眉,想不明白怎么可能有魚兒能鉆入自己的壺中天。

      但她劍已出,由不得改,依舊按著原先的軌跡刺向陸嫁嫁。

      錚!

      劍鳴聲起,劍光照亮了黑暗中雙方的容顏。

      陸嫁嫁已轉過了身,她冷若冰霜,盯著柳珺卓,截住了她的柳枝,柳枝終究是木,竟被這一劍斬為了兩截。

      壺中天破碎。

      黑暗消逝,日光落下。

      幽月湖上,陸嫁嫁白裳雖被湖水打濕,卻折射日光萬道,更襯得宛若神子。

      柳珺卓握著斷柳,低首不語,她劍裳片水不沾,卻顯得那般狼狽。

      “你…

      …這是養的什么魚?”柳珺卓不解道。

      陸嫁嫁哪里知道,但她懶得追究,先前接劍之時太過壓抑,此刻她只想誅對方的心,陸嫁嫁直抒胸臆:“此處人杰地靈,你可折柳枝為劍,我為何不可以湖魚破局?天時地利皆在我,你能如何?劍閣……不過爾爾!”

      說著,陸嫁嫁轉身離去。

      寧小齡小爪子捧著臉,癡癡地看著師父的身影,想著果然不是所有的壞女人都能欺負師父的。

      柳珺卓立在原地,捂著胸口,她那顆早已臻至圓滿的劍心鳴聲不斷,身軀竟也忍不住戰栗了起來……這是不知多少年沒有擁有過的情緒了。

      “陸嫁嫁!”柳珺卓叱道。

      “嗯?”陸嫁嫁停步,微微轉身。

      柳珺卓眼眸狂熱,道:“明日此時,最后一劍,我將全力出手不再留情,還望陸姑娘道心能堅忍些,莫要見怪。”

      陸嫁嫁點點頭,覺得不能輸了氣勢,便也冷冷道:“你的徒兒柳希婉本就敗給了寧長久,明日之后,你們這對師徒,都將是手下敗將了。”

      ……

      ……

      萬妖城。

      如注的暴雨始終沒有停下。

      司命靠在石壁上,微睜著眼,看向洞窟的方向。

      閃電時不時亮起,將眼前的一切照成黑漆漆的剪影。

      金翅大鵬立在洞穴外,雙翼上的金羽已經失色,其間淌滿了雨水都沖刷不干凈的黏稠血液,他后頸處的灰白羽毛散亂著,甲胄下的血肉隱約可見白森森的骨頭,那被斬成了半副的紅鴉面具之下,是一張半老的,滿是疤痕的臉。

      白澤到來之后,九靈元圣便無暇去理會他們了。

      重傷的金翅大鵬哪怕骨頭斷了無數根,也沒有停下來休息,他知道,那銀發女人的傷勢比他更重數倍,他必須第一時間找到他們,搶到金烏,唯有這樣才有反敗為勝的可能。

      雖然耗費了一個多時辰,但幸運的是,總算是找到了……

      金翅大鵬看著那白衣殘破的少年,道:“交出金烏,我可饒你們一命,我不愿殺你們,九靈元圣才是我們共同之敵。”

      寧長久沒有說話,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

      司命無力地躺著,她的眸中閃過一抹殺意,卻又被疲倦壓垮了,她的眸中沒有一絲冰,透著難得的清澈與明亮,那修長曼妙的身軀也不再似劍,而似一幅黑白相間的傳世古畫,只想讓人珍藏。

      “好好休息,別亂動。”寧長久的聲音有些沙啞。

      司命輕輕嗯了一聲。

      金翅大鵬問:“你與她是主仆?”

      寧長久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喚出了金烏。

      金翅大鵬沒想到對方這般爽快,尖銳笑道:“原本還當你擁寶自重,不愿救這將成廢人的女人,看來是我低估你了。”

      寧長久卻將手伸入金烏之中,抽出了一把劍。

      那是郁壘劍。

      這一日,郁壘在金烏神國中再經錘鍛,又變回了接近劍的模樣。

      他抽出了劍,從并不寬敞的洞窟中立起身子,滿是殺意的劍目盯著金翅大鵬,肅然道:“我們生死與共,輪不到你這妖人來指指點點。”

      金翅大鵬冰冷地盯著他,妖瞳綻放出懾人的紅光。

      瞬間,周圍所有的溫度急劇下降,吹入的暴雨化作了冰雪的碎屑。

      寧長久卻主動脫下了外裳。

      他將外裳披在手腳冰冷的司命身上,輕聲道:“雪兒,等我回來。”

      他一直想這般喊她一聲,但平日里不夠膽子,此刻生死難料,他便也沒什么顧忌了。

      雪兒……若是平日,司命的拳頭已經迎上去了,但此刻寧長久的話語很是認真嚴肅,沒有半點調情的意味,只似與她做一個約定。

      那……以后再算賬吧。

      司命回應了一聲,道:“活著。”

      她話音落下時,金翅大鵬已經怒然出手,殘破的金羽重新燃燒了起來,他的傷勢雖遠比寧長久更重,但畢竟曾是五道巔峰的大妖,此刻哪怕肋骨盡斷,氣海枯竭,也絕對是個難纏的敵手。

      寧長久沒有半點畏懼。

      “滾出去。”他仰起頭,聲音低沉。

      金黃色的瞳孔映出了金翅大鵬的影。

      在金翅大鵬出劍的一劍,他已悍然起身,手持壁壘,沖刺過巖石洞穴,以修羅之體硬扛著他的劍,朝著他的懷中撞去。

      轟!

      金翅大鵬傷痕累累的胸口被他撞上,竟真的被他拖著撞飛了出去。

      他張開雙翼,強行拖著自己的身軀,手掌向后一翻,握住一柄金羽,朝著寧長久的后背刺去。

      寧長久沒有去擋。

      他不打算和對方拖下去,而是直接選擇以傷換傷。

      他知道金翅大鵬境界雖高,但離真正的崩潰也只有一線了,他哪怕身中萬劍,也要將金翅大鵬推過那條象征死亡的線。

      嗤得一聲里,血花在雨水中炸開。

      兩人同時貫穿了對方的身軀。

      金翅大鵬拍下利爪,想要勾住他的咽喉,寧長久接住鏡中水月躲過這一爪,然后喚出金烏,直接刺向他的眼睛。

      金翅大鵬大驚,炸開靈力,振翅回退。

      寧長久的身影被氣浪掀飛,兩人身軀分開,刀劍也從彼此的身軀中拔出。

      寧長久握著染血的郁壘。

      暴雨洗刷去劍上的血,劍刃如幽亮的鏡。

      金翅大鵬盯著他,忽然伸出蒼鷹般的利爪,打了個響指。

      沒有任何反應。

      金翅大鵬皺起了眉,紅鴉面具下的臉孔盡是疑惑之色。

      寧長久一邊用時間權柄修復傷口,一邊從懷中取出了一根金色的繩子——幌金繩。

      “你是在找這個么?”寧長久這樣說著,松開了手,將其隨手扔下了懸崖。

      他早已意識到,幌金繩是金翅大鵬的寶物,留在身上,很有可能會成為背刺自己的劍,所以先前他將其扔入了金烏中,將大鵬留下的印記抹去了。

      金翅大鵬看著死蛇般落下的法寶,愣了一會兒,忽然大笑了起來。

      “好……很好,金烏……圣人留給我的圣器恰好是弓……原來如此啊,原來你才是我等了幾百年的對手!”

      三千年前,天空中的九只金烏,便是被神明以箭射殺的。

      今日,也是他的拔弓射日之時么?

      電與雷還在天空中不停跳躍。

      長空中,兩人對峙著,所有的陰謀詭計盡數湮滅,命運未來的走向,都托付到了他們手中冰冷的劍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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