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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四十章:雪入城中,劍至城外

      皇城里,絢麗多姿的煙火還在一束束盛放,似彩蝶墜于秋風。

      皇城外,夜色構成的海面高高拱起,那些風雪與劍氣就像是穿梭于海水的魚。

      雪鳶的裙下,勾勒于肌膚上的冰雪紋身已然亮起了它全部的模樣。

      那是一只漂亮的鳥雀。

      神雀張著翅膀,通體冰藍,唯有胸前的羽如細絨堆成的白雪,那神雀頭頂生有三道短匕般的冠翎,身軀上交織著羽織般的冰雪紋路,它的尾羽柔長而美,自腰部垂落,如名貴的綢緞,一直垂直腳踝。

      雪鳶臉上笑意越來越盛。

      這是她數月之前才在那白貓幫助下覺醒的雪鳶紋身……當時她第一次見到那只白貓,被白貓連敗了五次,然后她看到了一片虛幻的冰壁,體內雪鳶的封印也隨之蘇醒。

      這也是她比師雨更強大的地方。

      師雨雖是窮山惡水中墾荒而出的,但師雨百戰不敗,一生太過順遂。

      沒有經歷過刻骨銘心的失敗,又如何能覺醒出真正的雷雀之力?

      中土的師雨尚且如此,這區區南州一隅的火鳳凰想來更不濟事。

      這個白衣女劍仙倒還算個人物,只可惜……

      雪鳶冷漠地看著那懸空而立的白裳玉影,身上的雪鳶之紋明亮,宛若盤踞于身后的法相。

      少女的眉頭微微皺起。

      “你不懼我?”雪鳶問道。

      幾千年前,人族不過是古神的仆役,雪鳶作為太古流傳至今的神雀,對于人族修士都有血脈上的威壓,雖然這種威壓在一代代減弱,但目睹神雀,心神如何能不搖曳?

      陸嫁嫁看著她身邊的雪鳥,體內的劍意流瀉而出,撐成一個球形的領域,立于這片冰蓮劍域的中央,形同花蕊。

      她聽著少女的問題,不是很明白。

      那雪鳶神雀雖美……但人何須畏懼美麗,要不然自己每日對鏡梳妝都該誠惶誠恐的了。

      接著,雪鳶驚訝地發現,不僅自己的血脈無法威壓到對方,這劍域之中,流動的劍氣上那隱約掠動的金影好似也是一只鳥,而自己的雪鳶,竟表露出了對那金影的畏懼。

      那究竟是什么?

      短暫的驚訝之下,雪鳶心中戰意更盛。

      南州確實也該藏些龍臥些虎,否則太過弱小,那也確實無趣……

      她們對視了一眼,思緒翻涌的瞬間,雪花如柳葉飛刀,旋轉著向四方八方擴散。

      “你與趙襄兒,誰更強一些?”雪鳶從風雪中拔出了一柄蒼白而光滑的刀刃,她像是一個行刑者,在處決犯人之前問出最后的疑惑。

      陸嫁嫁也將手伸入風雪中,將劍意同化,拔出了一柄冰寒的長劍。

      她也不吝回答對方的疑惑:“趙襄兒喊我姐姐。”

      雪鳶有些好奇,又問:“那……你妹夫是個什么樣的人?”

      “我妹夫是我夫君……”她淡淡說道,竟自嘲地笑了起來。

      劍刃橫空,周遭的風雪瞬間寂靜。

      殺意滔天涌起,劍域的邊緣,冰刃林立的劍氣參差拔地,瞬間比先前長了數倍,死死地圍住了雪鳶的邊緣。

      “這……”雪鳶還沒反應過來他們之間的倫理關系,殺氣卻已破空而來,震得雪塵飛散。

      這些席卷而來的劍氣中,隱隱帶著怒意。

      那是陸嫁嫁藏在心中、原本無處宣泄的怒。此刻強敵已至,她恰好可以一試鋒芒。

      陸嫁嫁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她是一把劍,也是一片雪,轉眼之間消失在了漫天的雪花里。

      接著,天空中的雪花像是一柄柄凝結的刀刃,驟雨般墜落下來,紛紛撲向了雪鳶。

      她是冰雪的主宰,自不畏懼風雪。

      神雀冰紋大放光明。

      雪刀墜落,雪鳶逆風而上。

      被陸嫁嫁靜止的漫天大雪于此刻驟然震動。

      雪花與雪花相撞,低沉卻清亮的聲音于空中狂鳴。

      雪花不再脆弱,它們像是堅韌的鋼鐵,每一息都顫抖成百上千次,它們時而是雪,時而是劍,在陸嫁嫁與雪鳶的中間被瘋狂拉拽,同化成她們想要的模樣。

      雪鳶靜立著,狂風自上空落下,振得她衣裙筆直,她足下踏著黑夜,如踏著一片大海。

      陸嫁嫁如劍,從天而落,漫天風雪好似她狂舞的劍裳,她的劍氣就像是壓入海水中的高山。

      雪鳶很冷靜,她已經明白對方是“劍靈同體”。那是一種兵器之靈,無法像尋常的先天靈一樣具現,而是藏于體內,與某一種兵器發生的共鳴。

      劍靈同體固然強大,但對于靈力的消耗也是急劇的。她則不然,她的雪鳶是風雪中的神雀,當年元初之戰前,它們可是太古霜龍的侍雀,共享著冰河一脈的權柄。

      但雪鳶發現,她再次想錯了。

      對方的劍靈同體與自己想的并不相同。

      這女子的同化之力堪稱隨心所欲,她能直接奪取自己的劍氣。而不是劍的東西,她可以將其轉化為劍再奪取……簡直蠻不講理!

      自己的冰河之力與之相比,竟被壓制在了下風。

      不多時,風雪激散,雪劍如重刀般從天而降,斬向了雪鳶的頭頂。

      雪鳶暗暗叫苦,心想火鳳凰搶了你的夫君,你這般厲害倒是去找她啊,把這一肚子氣撒自己這里算什么?

      劍刃激鳴聲鐺鐺鐺地回響在寒風中。

      無數個圓形的劍氣在空中一圈圈地激蕩開來,周圍凝結的劍域好似一個犬牙交錯的決斗場,它們不停地破碎,然后重新凝結,在陸嫁嫁意志的操控下對著雪鳶進行暴雨洗地般的攻勢。

      若非雪鳶神體天生,此刻早已被無處不在的劍氣千刀萬剮了。

      但雪鳶的強大同樣超出了陸嫁嫁的想象。她雖一波接著一波地以劍氣壓上,將雪鳶不停地逼入劍域的絕境之中,但她卻沒有辦法真正挫敗對方,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帶著凌駕一切的神性,若非自身劍體由金烏淬煉過無數遍,否則她應也早已落敗。

      陸嫁嫁一邊以劍氣壓上,心中越想越覺得氣。

      他們洞房花燭夜卿卿我我?我在這里給你們守著城門攔著外敵?

      這是什么道理?

      于是她的劍意越來越重,千斤萬斤地壓上,好像巨大的海水當空跌下,砸得雪鳶形意不穩。

      雪鳶握雪為刃,足踏黑夜,對空格擋。

      兩人之間劍交擊的速度快得無法看清,只能望見一道道極細的影。

      每一道影都有數百丈長,稍縱即逝,好似橫跨夜空的白色煙花。

      趙國的皇城中,人們紛紛抬起頭,望著這場遙遙的冰雪煙火,以為這是為了這場婚宴嶄新特制的,紛紛對著趙國的工部尚書豎起大拇指,夸贊著他想法好,執行力高。

      “這……這不是我們干的啊。”尚書大人顯得有些驚慌。

      “大人又謙虛了。”其他人笑道。

      “這真不是……嘶,莫不是陛下的意思?”

      “不應該啊,這煙花為何在城外放?”

      “許……許是高手在民間?”

      “……”

      婚禮雖已結束,但宴席

      還在繼續,眾人看著天空,議論紛紛,只覺得蔚為壯觀。

      而不久之前,寧長久當著所有的人,將女帝大人抱在懷里,走入了他們的新房之中。

      這位平日里冷若冰山的女皇陛下,此刻被紅蓋頭遮著臉,倒像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媳婦,這種反差感甚至讓他們懷疑這紅蓋頭里的,到底是不是他們所認真并尊敬的趙襄兒了。

      這個叫寧長久的又是何方神圣?

      三年前的生辰宴上,他雖坐在了最高處,但更多人對他是不以為然的。

      直到今日,他們才反應過來,那次婚約竟然是真的!而陛下……難道真的輸給了他?這怎么可能?

      消息傳開之后,他們發現此人竟是天宗宗主陸嫁嫁流中傳的那個徒兒。

      他不是早已死去了么……

      許多陸嫁嫁的狂熱擁護者開始為陸仙子打抱不平。

      民間的紛紛議論趙襄兒是聽不到的,她此刻躺在張燈結彩的新房里,床榻上撒著許多喜慶之物,有彩色糖紙裹的糖,有一些象征著福祿的堅果,還有軟軟的、花團錦簇的綢緞子,她躺在床榻上,覺得自己像是陷在了一片鵝絨的海洋里。

      “襄兒,起來了。”寧長久拉了拉她的手。

      趙襄兒頭上的紅蓋頭還沒揭呢。

      她不情不愿地從床上坐起來,問道:“之前他們都是什么表情看我們的啊……”

      “大概是……”寧長久想了想,道:“大概都是看著天作之合的鴛鴦終于修成正果的欣慰神情。”

      趙襄兒半點不信,唇語相譏道:“我猜他們都是一種,嗯……看鮮花掉泥地里馬上就要被車輪碾過的表情。”

      寧長久笑道:“襄兒何苦這般作踐自己啊。”

      趙襄兒坐在紅色的鵝絨錦被上,雙手緊扣著,夾在雙膝之中,她閉著眼,很是緊張,粉薄的眼皮上泛著燭火透過紅蓋頭的緋色微光。

      “幫我揭下來吧。”趙襄兒說道。

      “好。”

      寧長久伸出手,輕柔地捏住了紅蓋頭的兩端,將其一點點掀起,一如平日卷簾,只是這次的珠簾之后,藏著世上最清澈美麗的晨光。

      尖尖的、線條柔和的下頜露了出來。

      接著是唇。

      她的唇是那樣的薄,顏色淡得似未熟的櫻桃,仿佛一抿緊便會被不小心吃掉。

      紅蓋頭慢慢掀起,視線路過一寸寸瓷白無暇的肌膚,秀麗筆直的脖頸上,少女的容顏輕柔似水。

      她的眼眸也似水。

      紅蓋頭在越過翹挺的瓊鼻之后,他們的視線便撞在了一起。

      寧長久動作微停。

      “愣著做什么?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趙襄兒唇角勾起,面帶微笑。

      “還有很多……”寧長久也笑了。

      時間的權柄將他們包裹了起來,他們在緩慢的光陰長河中對視著,一切都變得舒緩了起來。

      許久之后,趙襄兒開口道:“你……有經驗嗎?”

      “聽我的話就好了。”寧長久明白她的意思,柔聲道。

      趙襄兒道:“先把燈滅了吧……”

      “對我們來說,燈滅不滅有什么區別?”

      “衣服呢?”

      “嗯?”

      “還有這個發飾也很漂亮……”

      “它們再美,哪有襄兒更巧奪天工?”

      “你……是在夸我?”

      “……”

      兩人對視著。

      這是他們最后的夜晚,趙襄兒躺在床上,寧長久柔和地看著她,他也沒有急著什么,只是與她說著話,幫她排解許多心事。

      “如果我真的不能完璧歸趙了……”

      “那我們就一起去浪跡天涯。我們已經結拜了,生死不棄的。更何況……”

      “更何況什么?”

      “更何況完璧歸趙并不一定是你心中所想。”

      “嗯?什么意思?”

      “說不定珠聯璧合之后才是完璧。”

      “珠聯……璧合?”趙襄兒怔了怔,旋即明白過來,她叱道:“你哪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說話的聲音漸漸輕輕。

      燭光漸暗。

      趙襄兒的眼眸也漸漸迷離,她躺在床上,感覺所有的壓力都在逝去,子夜到來之前,她打算什么也不想了,若是他要胡作非為些什么,便也由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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