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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一十五章:深淵之外 離別之前

      紅日貫穿天地。

      它不是真正的太陽,它的表面刻著精細的尺度,那些刻度像是紅日邊緣立著的黑鴉。

      日冕之后,隱隱流動著一層虛幻的光,光幕后的世界恢弘無際。

      那是一道對著他們敞開的門。

      邵小黎擔憂道:“我自己一個人回去的話,回到家的時候,是不是就老了十幾歲了呀。”

      寧長久心中早有決意,他解下了那根枯枝,遞給了邵小黎,道:“還記得這個嗎?”

      邵小黎當然記得,慌張道:“這不是老大的神器嗎?”

      寧長久道:“當初你給它取名為北冥的。”

      “嗯……”

      “你修的是北冥神劍,當然要以北冥為劍。”寧長久說道。

      邵小黎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道:“這樣的東西怎么能給我呢?”

      “因為我也想確認一樁事……”寧長久欲又止,道:“你好好保管它,若五年之內,有個女人來要它,那么她就是你們的神女,到時候你可以作為交換,讓她帶你們出去。若無人來要,那幾年之后,你歸還于我便是。”

      邵小黎搖頭道:“老大還是帶著這個防身吧。”

      寧長久道:“它可以吸收實質的時間,但外面沒有這樣的東西。對你而這是寶劍,對于我而,這只是一根硬一點的鐵罷了。”

      邵小黎猶豫了許久,終于接下了那根枯枝,“老大記得回來拿回去啊。”

      “嗯。”寧長久應了一聲,對她露出了微笑。

      邵小黎一手捂著臉,一手高高舉起。

      他們揮手作別。

      寧長久與司命一道投向了那所大門,這簡短的時間里,他們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那件東西是世間絕有的神物,你就不怕她懷壁之罪?”

      “放在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為什么?”

      “在無限里,我窺過一眼自己的命運……”寧長久的聲音越來越輕:“等南州事了,我必須去見一個人,但我不敢帶著這把劍去見她。”

      “一個人?女人?你稱那樹枝是一把劍?”司命疑惑發問。

      “當然,北冥神劍啊,那個小丫頭取的名字。”寧長久的笑被光幕吞沒。

      邵小黎站在原地,握著老大贈與的‘北冥’,感受著體內流動的靈力,眸光中的光透著久違的溫暖,她坐在崖邊,很久之后才轉過身去,走入了那片冰天雪地里。

      紅日的光像一只溫暖的手,推著她向前走去。

      ……

      ……

      神國的大門打開,日晷的光淹沒了他們,他們像是兩只隨波逐流的舟,卻逆著瀑布而上,跨越過流速就快的斷層,來到了那個隱于世間的國度里。

      寧長久與司命一同被時間的氣泡推著浮了上去。

      寧長久睜開眼時,司命已然從時間的黏液里掙扎著起身,她無聲地走過寧長久的身邊,抬起頭,望著眼前殘破的一切,背影說不出的落寞。

      沒有人會相信,這里曾是凌駕于世間的輝煌神國。

      寧長久也站起了身子。

      金烏與月雀從身后飛出,相互抽離,重新飛回了他們的體內。

      “這就是你們的國么?”寧長久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平靜的側顏,那垂落的銀發也好似一縷縷纖細的灰。

      他們的眼前,根本不是什么神國,而是一個巨大的遺跡,這個遺跡所有的一切都布滿了裂紋,經不住觸碰。

      而這個遺跡所處的位置,則是一個巨大的,幽暗的深淵。

      這個深淵更像是一口井,一口深埋于地心的井,抬頭望去,那個井口渺如沙塵,不知距離他們多遠。

      而深淵的中心,埋葬著一大片破碎的骨頭,骨頭累得很高,像是合葬的幾萬頭妖獸。

      下方厚實的磚土里,肋骨如刀劍刺出,那些骨頭不像是骨骼塑造的,它們是真正的鋼鐵,雪白的、雕刻花紋的鋼鐵。這些骨頭大部分都深埋在地底,表面甚至殘留著神輝,它們所展露的冰山一角已帶著無與倫比的堅硬和鋒利,過往寧長久所見到的那些古代巨獸的骸骨,在它的面前,好像只是一張可以隨意切割的紙。

      而他們現在便立在這堆積成山的骸骨上。

      這就是夜除和司命夢寐以求的神國嗎?

      “這不是我們的國。”司命的手覆上了那堅硬而鋒利的骨頭,輕輕握住,鮮血從掌心流了出來:“我想錯了一件最簡單的事。”

      “什么事?”寧長久問。

      司命嘆息道:“年份未到,神國的大門不會開啟,我們怎么回得去呢?”

      “那這是是哪里?”寧長久又問。

      司命道:“這是葬骨之淵,是神主隕落的地方,它的尸體就深埋在地下,這些骨頭是他的一部分,完整的另一部分應是在神國中。”

      若是過去,司命窮盡七百年的努力,最后發現自己沒有回歸神國,她的道心或許已經崩潰。但此刻她非但沒有氣惱,反而愈發平靜。

      她仰起頭,看著這個不知多高的深淵,問道:“我們該怎么上去?”

      司命雖然離開了那個神國,但境界卻也只跨過了紫庭的初境,攀升緩慢。

      她問出這個問題時,下意識地伸出了手指,想要喚出自己的權柄,忽然間,她皺起了眉頭:“怎么只剩一半了?”

      寧長久聞稍愣,旋即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略帶歉意地笑道:“另一半好像在我身體里。”

      先前金烏與月雀相融,權柄便也均攤到了整個日晷上,如今分離之后,其中的一半便順其自然地回到了寧長久的體內。

      司命深吸了一口氣,若非她身上還有奴紋,此刻她便已翻臉了。

      寧長久問:“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司命坦然道:“既然回不去,那就去外面看看吧。原本只是玩笑話,如今想來,倒是真能去見見你那念念不忘的女子了。”

      寧長久眉頭微皺:“你敢?”

      司命微笑道:“你是做賊心虛?”

      寧長久道:“問心無愧。”

      司命淡淡地笑了起來,眉梢間盡是譏誚之意。

      寧長久盯著她的笑容,神色不善。

      司命立刻道:“還是想想我們該怎么出去吧。”

      寧長久道:“還能怎么出去?爬出去就是了。”

      司命道:“這么高,得爬到什么時候?”

      寧長久道:“我只知道有人爬出去了。”

      他說的是白夫人。孕育白夫人的深淵,應該就是此處了。

      司命問:“那個人是怎么出去的?”

      寧長久在臨河城時也問過白夫人這個問題,當時他沒有得到答案,但現在

      他知道了:“滿地白骨可以做梯。”

      當年那個骨妖,便是以滿地堅硬的骨頭釘在墻壁上,然后踩著它們,一點點爬出這深不見底的葬骨之淵的。

      若是仔細搜尋,依舊可以在墻壁上看到那些骨釘扎過的痕跡或者殘留。

      想著這些,寧長久便來到了墻壁邊,手指觸摸了上去。

      正在他準備以白骨為階時,司命忽然走到了他的身后,喊了他一聲。

      “怎么了?”寧長久問。

      他才一回頭,便看見有什么東西傾了上來,他原本想要反擊,但道心卻沒有察覺到絲毫的殺意。

      接著,柔軟的發絲癢癢地搔上了脖子,他感覺自己的嘴唇被什么纏住了,那東西柔軟得像是最細膩的海沙,卻透著淡淡的溫潤的觸感,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意——那是司命的唇。

      寧長久還在猶豫要不要推開她,遲疑之間,他的嘴唇傳來了一陣痛意。

      司命松開了手,面帶微笑,似意猶未盡。她伸出一截手指抹去了唇間的血,道:“這是邵小黎讓我轉達給你的。”

      寧長久想起了太陽升起之前,她們那忽然的一吻,當時他原本以為是這對姑娘相愛相殺搞出了感情,不曾想這個吻原來是想間接傳達給自己的……

      司命淺淺笑道:“那個傻丫頭呀,哪怕到了最后的關頭,還是沒有勇氣來親你一下,就在我的耳邊命令我幫女主人親下男主人,呵……多傻的姑娘啊,怎么就遇到你這樣的人精?”

      寧長久沉默了一會兒,他抿了抿嘴唇上的鮮血,道:“這件事不要說出去。”

      “你想的只是這個?”司命臉上笑意收斂,她冰眸微寒:“你把她一個人扔在那里,讓她獨自走這么遠的路,你心里就沒有內疚?還是說,你根本就不喜歡她?”

      寧長久道:“情發乎于心,非我所能掌控,但下次見面,我會給她一個交代。”

      司命嘲弄道:“交代?什么交代?難不成你還要建造一個神國,把你喜歡的和喜歡你的姑娘都放進去,讓她們各司其職,和諧相處?”

      她說完這話,便盯著寧長久,可她非但沒在寧長久臉上看到掙扎和挫敗,反而見他微微低下頭,認真地思考起了這個提議。

      司命未能回歸神國之時道心依舊平靜,但此刻卻激起了些許波瀾:“你難道還是認真的?”

      寧長久輕輕搖頭,笑道:“玩笑而已,不想這些,我們先出去吧。”

      司命冷哼了一聲,道:“那我又算什么呢?寧公子?”

      寧長久同樣露出了微笑:“你若想不起自己的身份,可以摸一摸右腿內側的奴紋。”

      司命的微笑斂去,她袍袖間的手指輕顫,道:“那奴婢可要好生服侍寧公子,到時候記得帶我去見見女主人呀。”

      “欠打。”

      寧長久嘆了口氣,不明白為什么這位神官大人這般不知死活,他念頭稍動間,司命便跪在了地上,小腹熱氣翻涌,渾身電流穿梭,顫栗不已,使不上一絲力氣。

      “你……你說過不碰我的。”司命艱難開口。

      寧長久道:“我本來就沒有碰到你。”

      “無恥……”司命單手撐地,不停地喘息著,唇邊的潤紅之色更艷。

      寧長久走到她的面前,微笑道:“以后乖一些,否則可不止這點懲罰。”

      原本對此嗤之以鼻的司命在奴紋一次次的刺激之后,最終還是難以忍受,哀聲求饒。她軟綿綿地半趴在地,身子不停起伏,散亂的銀發貼著精致的臉頰,口中極不情愿地為先前自己的無禮話語給寧長久道歉。

      這一次之后,司命確實乖了許多,寧長久之后也多是嚇唬,未再追加訓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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