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許多多的雪蛇和雪豹在那里聚集著,而鯨龍長吟之聲頓起之時,那些生物開始四散而逃。
臨近出口時,寧長久忽然掐尖了喉嚨,發出了一道道聲波,模仿著鯨龍的長吟之聲。
巨大的水聲從身后傳來,那頭體型龐大到難以形容的深海之王如一艘大船,朝著他們的方向撞了過來。
司命惱道:“你在做什么?”
寧長久沒有解釋,持續地發出這種聲音。
無數的水泡從身后噴吐過來,那龐大的黑影已在身后浮現,并且越來越大,它的巨口是真正的,噬人的深淵。
司命立刻運用時間權柄,稍稍減慢了鯨龍的速度,但她的權柄并非完整的,對于越龐大的東西效果就越差,鯨龍撞破權柄之力,沖了過來,寧長久忽地反手握住了司命的手腕,運轉命運的權柄,發動了他們可以逃出生天的指令,然后冥冥之中,鯨龍的反應遲鈍了些,在他們先一步沖出了那冰穴之后,鯨龍巨大的身體才撞了上來。
鯨龍將這個出口死死地堵住了。
它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生命之一,鱗皮刀劍難入,即使是罪君也很難將其殺死。
司命往那洞淵中看了一眼,這才明白寧長久的用意,但她還是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走。”
寧長久與司命一同涉過了冰川。
冰川之外是一片亂石窟,許許多多的石窟中還冒著火山般的濃煙。
寧長久道:“借縷頭發。”
司命秀眉稍蹙,卻沒有問為什么,直接斬下了一縷銀白的秀發,遞給了寧長久。
寧長久接過了秀發,自己也斬下了一縷,他手指動得飛快,將相互的每一根發絲都綁在一起,打一個結,然后扔在了身形所過之處的洞窟中。
司命看懂了,這是類似于扎草人的手段,可以用發絲模擬出他們的氣息,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寧長久道:“出去吧。”
司命問:“不在這里藏身了?”
寧長久簡潔道:“這里不行,越深越好。”
司命眸子微微瞇起。
掠過了這片石窟,又是一片荒廢的宅樓,那些毗連的土屋深處,還有一間廟,他們心神會意,一同鉆入了這間廟里。
寧長久腳才一落地,一口血壓抑許久的血便吐了出來。
他一個趔趄,腳踩過地面的碎草,直接跌在了神像前的草席上。
司命墨袍赤足,輕輕落地。
這間廟屋很是破舊,兩側的銅燈積滿了灰塵,上方垂下的灰白簾子遮住了神像的上半身,神像前供奉祭品的木桌也破舊不堪
,上面還存放著幾個空了的白碗。
“快替我療傷。”寧長久一邊運轉著修羅之體緩和傷勢,一邊催促道。
司命停下了腳步,冷冷道:“我不叫快。”
寧長久微愣,旋即氣惱道:“都這個時候了,不要耍小家子氣了。”
司命反問道:“為什么不行?”
寧長久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感慨著世事如浮云,嘴上妥協道:“懇請神官大人替在下療傷。”
司命在他身后盤膝坐下,問道:“你就這么想活下去?”
寧長久道:“誰想死呢?”
司命搖頭道:“我能看得出,你有執念,你想要去見一個人。”
寧長久沉默不語。
司命微笑道:“被我說中了?”
寧長久平靜道:“倒也不是。”
司命冷笑道:“你以為能騙得過我?”
寧長久如實道:“可能是三個。”
司命微微瞇眼,道:“看來你是真的想死了,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與我玩笑?”
寧長久無奈道:“你先治好我的傷。”
司命卻不為所動,繼續問:“哪三個?”
“師妹,師尊,未婚妻。”寧長久語速很快:“不分先后。”
司命聽到了前兩個稱呼,冷笑道:“禽獸。”
寧長久嘆息道:“你先……”
司命打斷道:“想來你師妹年紀還小,暫且不算她,你師尊與你未婚妻,你更喜歡哪個?”
寧長久不想廢話,毫不猶豫地從桌上取過了一個白碗:“碗底未婚妻,碗口師尊。”
說著他直接一拋。
啪嚓一聲,白碗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寧長久知道心急了,竟連力道都沒有控制好。
司命看著地上的碗,輕聲道:“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啊。”
寧長久想起了她們的音容,他閉上眼,輕輕嘆息,無奈道:“雖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我不相信這些。”
“你是在擔心她們么?”司命淡然一笑,手按上了寧長久的后背,終于開始為他治愈傷口,她輕聲道:“這碎瓷滿地,想來不祥之兆應是要應驗我身了。”
寧長久這才想起司命的本名是雪瓷。
司命看著他恢復如初的后背,撐著寧長久片刻的恍惚,手捏著一個早已掐好的訣,立刻覆了上去。
“啊……”寧長久痛哼了一聲,厲聲道:“你做了什么?”
司命的手摸了摸他的后背,道:“沒什么,只是給你留下了一個神官的官印,到時候你替我解靈契,我替你解官印。”
寧長久沉默片刻,答應了下來。
司命道:“到時候,我還會與你有一場生死對決,你應該祈禱自己可以贏下,否則,我會當著你的面,好好將那個沒教養的死丫頭,調教得生不如死。”
寧長久道:“勝負皆是明日之事,不要廢話了。”
司命嗯了一聲,伸出了自己的手。
寧長久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按上了上去,雙手交疊。
廟宇之外,聒噪的血鴉之聲已遙遠地傳了過來。
“魄上九宇,魂歸九淵,靈契締結,至死不渝……”
司命的語速也快了許多。
靈契訂立的儀式有些簡陋。
一只黑鴉卻已停在了廟頂之上。
司命念完了儀式稿和誓詞,立刻道:“血!”
寧長久立刻抓起黑劍,想要劃破自己的掌心,但下一刻,雷光將人與神像照得雪亮,一道狂暴的雷閃掀翻了整個廟宇,雷暴聲伴隨著熊熊燃燒的火焰,隨著罪君的到來,從天而降。
黑鴉其實早已追到了他們。
但罪君偏偏要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因為這樣才能最好地摧垮他們的斗志。
雷槍之槍扎在被夷為廢墟的地上,槍尖所在,恰是先前寧長久與司命的中心點。
兩人被迫向著截然相反的方向竄去。
罪君立在斜插在地的槍上,他的右手已經勾勒出了雛形,等到他徹底復原,這兩人便再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了。
寧長久與司命對視了一眼。
儀式的最后,司命必須飲下寧長久的鮮血,他們的靈契才算真正達成。
但罪君此刻立在他們的中央,勢必不會讓他們靠近彼此了。
寧長久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再有任何地隱藏,心中默問:“準備好了嗎?”
劍經之靈點了點頭。
寧長久一身殺意盡數收斂,他的瞳孔微微渙散,隨后泛起了金色的光。
他的神識一片漆黑,亮起了唯一的光,那個光點是金色的。
那是罪君的所在。
寧長久刺出了這一劍,在刺出這一劍時,他將所有的意念都灌注了其中,以一種哪怕是神主真仙在前,都要被此劍斬為兩截的姿態,向著那個唯一的亮點刺了過去。
罪君的心中生出了一絲危險的征兆。
與此同時,司命也手持黑劍,模仿著一模一樣的動作,朝著罪君斬來,混淆他的視聽。
罪君右邊的袍袖恰好恢復完整,他的雙手同時化掌,向著兩人拍了過去。
“出劍者,死在了這位神秘存在的手下。”寧長久對于自己的命運做了改變。
罪君也有些困惑,他原本是無法一擊殺死寧長久的,但寧長久卻偏偏自尋了死路,于是那一劍刺出之后,寧長久似是內傷發作,劍的走向微偏,與罪君錯開,罪君的爪子恰好擊中他氣海的位置,將他的氣海擊得粉碎。
但死的不是寧長久。
因為出劍者并非他,而是氣海中的劍經之靈。
寧長久尚有一線生機。
沒有足夠的境界支撐算力,罪君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失算了。
血水炸起的同時。佯作出劍的司命動用權柄,令自己回到了三息前的位置——恰好是寧長久的身邊。
她用劍挑起了一粒血珠送到了自己的唇邊。
血珠將整個嘴唇染成了凄艷之色。
靈契立下。
時間與命運的權柄垂直相匯。
它們的交點處,是一個玄之又玄的奇妙領域,其中蘊藏了真正的,命運的無限可能,甚至超越了傳統意義上的時間。
命運的尺度從當下的平面變成了過于與未來連結的立體。
那個交點容納了寧長久破碎的身體。
交點的另一端,那襲恢復完整的白衣破碎虛空而出,他的傷勢盡數愈合,劍經之靈也重新復生。靈犀一動間,修羅神錄的八十一式,所有與劍有關的招式像是被餌吸引來的鯉魚,盡數擁來。
北冥神劍,寒川劍,白子劍,問天寒魄劍,白骨劍,乾坤劍……
十數道典籍相擁而聚,它們有的成為劍柄,有的成為劍鐔,再以北冥神劍為骨,鋼鐵的碎片沿著劍骨拼湊完整,嚴絲合縫,明亮如鏡!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猛地一拔,銀輝如沉寂萬年的火山,一夕之間沖天而起。
他硬生生地從自己的身體里抽出了一柄白銀之劍。
那是修羅的劍。
……
……
(感謝舵主紙會割人打賞的大俠!謝謝對本書的支持與喜愛呀!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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