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動如此可怖,以至于尸體眨眼堆疊成山。
山海閣奉命守城門的弟子?們踏劍在半空,一時駭然不知該做什么。
驚駭間,號角聲響起。
號聲從城祝司的方向傳來,古牛牛角聲如大呂,震蕩寒氣。被?恐懼和憤怒攜裹的人群被?號聲震懾,呆立原地。號角聲中,白玉金閣從梅城外緩緩飛來——是載左月生抵達西洲的那?一艘云中寶船。
巨如小城的云中寶船從所有人頭頂掠過。
機括激發,齒輪轉動。
一根根金鎖彈出?,尾端系沉石錨,轟然落到城門內外兩?側,將云中寶船固定在北城城樓上?方。緊隨著,精致如八寶轉子?的九重高閣轉動,青金色琉璃頂流光溢彩,揮灑四方,四脊上?的走獸仙人像跟著一起活動起來。
仙人披灑流光,梵音重重天降。
一縷縷黑煙裊裊升起。
啃噬活人的走尸一具一具,重新砸進雪地。
城門前的騷動和殘殺這才堪堪平歇一些,擁堵在城門道中的難民向后退開,城門外的難民爭先恐后向前涌去。但向前沒擠進多少人,一位銀氅執事就從寶船下來,一揮袍袖,轟隆一聲。
城門就此關閉。
然而。
城號未絕,凄厲長鳴。
十二洲大地,城城有鐘,池池有號。四方鐘響,昭告瘴月過,四野開。而號角聲則與四方鐘的意義?截然相反,號起瘴來。“咚”,不知是誰的膝蓋重重磕在結冰的血地,一個、兩?個、三個……難民烏壓壓跪倒一片。
短暫的靜寂過后,絕望的哭聲淹沒了風聲。
遠處的地平線上?,粘稠的黑瘴翻涌排推,潮水一般奔騰而來。瘴霧里,影影綽綽,無?數影子?重疊在一起。
——自晦明夜分以來,人間最大規模的一次荒厄就此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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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來了。”
左月生放下冰琉璃制成的望遠鏡。
駕馭云中寶船的,不是他,而是不渡和尚。
左月生和老天工則帶領天工府弟子?在梅城天池山上?爭分奪秒。眼下,西洲文人騷客慣常稱頌的“天池凈地”已經變了一個模樣:高爐在山腳林立,時不時就有被?引來的天火,如雨籠罩山脊。暗紅的火焰日夜不歇地從爐口噴出?,熔化發光的銀精玉髓經由精巧的排到源源不斷地流進仇薄燈提前刻定的大陣溝壑里。
滾滾熱浪將天池山的積雪融化了大半。
雪水匯流成川,成瀑,白練一般從陡峭的崖壁上?飛濺而下,構成星表大陣的定錨軌線。山上?的古梅源源不斷地吸引地底生氣,成為星表大陣的節點。山腳下,凡人的氣機成為漂浮散落的陣塵。
山鳴河動。
唯獨天池山頂,一湖天水,湖面蒙光,靜如銀鏡。
“這些家伙真是連口氣都不讓人喘。”
老天工盤坐在天池旁的巖石上?,吧嗒吧嗒抽旱煙。
他赤著膀子?,露出?虬龍錯結般精壯的肌肉。山頂的雪并沒有化,冷風酷寒,他周身卻在升起熱騰騰的白氣,仿佛整個人就是一座熔爐。
“指望它們讓我們喘息,還?不如指望大荒自己滅亡,而且他們要?做什么,可比我們容易多了。”說著,左月生自嘲笑笑,“怪不得陸凈總是叨叨,話本里的角色一走火入魔,實力打?底翻倍……這世?道,當個壞胚邪魔可比好人容易多了。”
“我去看看城里的情況,”老天工磕了磕煙斗,磕出?幾點火星,喃喃道,“幾十萬難民啊,這要?亂起來,有夠受的。”
他還?未起身,負責西洲山海分閣的總執事就匆匆迎面趕來。
“現在就出?事了?”老天工一怔。
總執事連忙道:“北城門是起了點騷動,但佛子?大人已經平息了。是有人持陸公子?信物求見閣主。”
“陸十一?”左月生詫異,隨即點頭,“讓他過來。”
稍許。
一病懨懨的白衣青年面帶焦色,疾步登上?天池山。
剛一打?照面,還?未等?左月生問及身份,對方直接開口,語速極快:
“啟稟閣主,子?晉終于知曉御獸宗到底想?做什么了!”
“他們想?……”
“更移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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