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虞族長的神情忽然定格,火旗下的太淵莊門人瞳孔收縮,半空紫金彌勒相一震險?直接驚散,谷風中舒展的紅綢剎那停滯……無邊的驚悸,無邊的駭然,無邊的震恐同時在腦海中炸??,炸得人腦中隆隆一片。
師巫洛。
他在一千年前橫空出世,孤身一人走出南疆,一把緋刀斬遍中土十二洲。
名義上,他是十巫之首,??實際上,他所行神通術式與巫族沒有分毫關系,無師承,無血脈,無親友,無所愛,無所系。仙門也好,空桑也罷,不論怎么大費周章,?沒能查出他的根底。他仿佛只是個純然的瘋子,橫殺肆斬,與世為敵。
一千年里,不知?少宗門?少氏族咆哮著問過?少次,他是誰?他想要做什么?
誰也不知道。
空桑曾經求問上神,天外天也給不出答案。
一直到燭南九城,師巫洛首次在眾目睽睽下現身,破樊籠,帶一身紅衣的仇薄燈遠走,過往種種終于有了答案: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漫長的復仇和守候。??迷霧?未徹底散去……與曾經的神君有關的一切,?是太久太久以前的往事。然而《古石碑記》上沒有記載他的身影,天外神龕未曾銘刻他的姓名。
屬于神君的時代,沒有他的蹤跡。
恩怨愛恨,與他無關。
他以什么立場在做這一切?
知道越?的人越迷惑不解,直到月母歇斯底里地大笑,最?的迷霧才被震散……??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回答。
一個太過荒誕太過諷刺的答案。
四下一片寂靜。
“怎么?”月母吃吃笑著,眼尾幽藍,“怎么?不說??了?”
“胡亂語!滑天下之大稽!”太虞族長猛然驚醒,一張臉龐被不敢置信和極度的恐懼所扭曲,猙獰無比,不顧形象,指著月母痛斥,“你這種投靠大荒的邪魔也敢在這里妖惑眾!”
伴隨著他的??,周遭終于一片嘩然。
行天命,護蒼生,不論是仙門還是空桑,?將這作為自己的道統。
正因為有道統的存在,修仙者才能在天地之?行走時不迷不惑。誰也不愿??相信月母所說的??,誰也不愿??接受天道不在乎蒼生這個事實——否則,他們一直以來信奉的立身之基,豈不成了個笑???
“你們難道相信一個瘋妖說的???”太虞族長環顧四周,聲音高得有?不正常,試圖激起笑臉彌勒等人附和自己。
然而正是他這種高得不正常的聲音,反而讓空桑一?喧嘩的牧天者面色蒼?地停了下來——??次能夠前來涌洲參與圍殺的牧天者,無一不是百氏中的精英。正因如??,他們知道的比常人要?一?,比如……就在不久前,鱬城的??月被百氏以外的人??改了!
“不認得么?”月母不知何時止住笑,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格外縹緲,“那張巫儺面具,你應該見過才是啊……”
太虞族長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慢慢地、僵硬地望向巫族。
巫羅在猙獸獸首跪下,將木匣畢恭畢敬高舉過頭頂,那張深黑漆金的面具飛出木匣,落進師巫洛的手中。
太虞族長忽然??始一步一步向?退。
……那張面具!
他的確見過那張面具!
或者說,空桑百氏中傳承上神血脈的氏族族長,?應該見過那張面具……在扶桑神樹下,有一處極其辛秘非大氏族長不得進入的古祭室中,保留了一部分與太古往事有關的壁畫。其中一幅,畫著廣袖飄搖的神君戴一張深黑面具在溱河上泛舟。
空桑的族長們見過那幅壁畫不止一次。
??在??之前,誰也沒有發現其中隱藏著什么秘密。
太古距離今天已經太久太遠了,而在空桑絕不對外公??的隱秘宗卷中,記載了那位?衣神君的一?習慣,相比其余云中城里的神,他格外喜歡走下不周山,走到山河之?,或與城民共歌共飲,或與精怪同游同戲。在一兩則殘缺的逸聞里,說他有時為了不被認出來,會像凡人一樣,戴上面具。
“那張面具是他親手刻的啊……”月母喜怒難辨地望著那張深黑漆金的面具,“人以巫儺通神,那神呢?神以巫儺通什么?”
“不……不??能……”
太虞族長臉色慘?,喃喃自語。
他終于??識到這么?年,自己、空桑以及天外天,到底錯過了一個怎樣驚人的秘密。
而千里大陣中,除去空桑百氏,還有一個仙門無人說??——玄清門。玄清門不長于刀劍拼殺,而是專于神祀布陣,在不周山斷絕,上下相分之?,他們最常利用祭祀的方法請天外天的上神降臨。
人神難通,因??需要“神降”。
降神的儀式中,巫儺面具是實現上下相通的一種媒介。各個城池中,祝師祝女們,也會通過戴上面具的方式,從而讓城神附體,或者短暫地調用城神的力量。人以巫儺通神,那神呢?
神以巫儺通天地!
“……不??能!不??能!”太虞族長尖銳地喊起來,“上神蕓蕓,兵甲覆面者何其眾,如果能以巫儺溝通天地,那?神太陰怎么沒有告訴?族之人!荒謬!荒謬!”
月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仿佛在看一個跳梁小丑掙扎。
“太陰?”她聲音說不出的輕蔑,“太陰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