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徽瑜在叔父家住了幾天,叔母對她特別好,時常噓寒問暖、還叫她不要見外。
不過終究是在別人家,徽瑜仍然有點不習慣,好在只是暫住數日、又不是要長期寄人籬下。偶然間她才醒悟,這幾年住在娘家、不也是在寄人籬下么?
叔子倒不會管那么多,嫁到羊家的弟媳應該是在意的,夏侯氏出身大族、倒很少表現出來。不過弟媳知道徽瑜要做晉王夫人了,前陣子又顯得尤其熱情客氣。
最近晉王宮與羊耽等人做了不少準備,驚動了司徒高柔等官員、還上書過郭太后,但所有事都幾乎不用羊徽瑜經手。她只消等著晉王那邊派人來迎接就行,便是今日下午。
各種各樣的心情糅雜在一起,羊徽瑜反而冷靜不下來,好像心境都變得、比平時浮躁了不少。
早上徽瑜很早就醒了,但實際上沒有多少事需要她做,上午兩三個時辰,她只去接了晉王宮送來的王命、印璽等物,別的東西并不該她管。即便是沐浴更衣、梳妝打扮也是下午的事,因為她要臨近黃昏時分才到晉王宮。
午后幾乎無事可做,徽瑜便開始收拾自己住過的屋子。雖然叔母家有侍女干活,不會在乎這些,但自己離開的時候、至少讓房間保持整潔,也能給長輩以好印象!
當然主要是她有個習慣、便是愛做些瑣事調節心情,大概是因為注意力在一些具體的小事上,就不會想那么
多了。
她先是整理了一下睡塌、木案,又來到墻邊的木架前,把上面的東西擦干凈、擺放整齊。這時她才看見了架子上有一只玉如意,住了幾天才剛發現,因為它被盛放在了一只縫皮的鹿皮套里。
徽瑜便把東西拔了出來,看起來好像許久沒人用過、她便拿布巾擦拭了一下,然后伸到衣裳后領里試試。此物就是用來撓癢癢的,一般都是用木頭制作,大族才會選更溫潤的玉來雕琢。果然感覺很愜意,畢竟自己知道想撓哪里,幾乎每一下都能撓到癢處,不愧叫如意阿。她玩了一會,便想重新放進如鞘一般的皮套中。鹿皮放久了可能有點收縮,而且這玉如意不是筆直的,為了方便使用、它有點往上蹺立彎曲,更不能像刀劍入鞘那么方便,徽瑜發現放回去時非常緊。玉如意一端緊貼著鹿皮進去,徽瑜甚至能看到,隨著玉如意裝進去、柔軟的鞘腹微微撐開的薣起形狀,終于放到了皮鞘底部、然后物歸原處。
“卿在做什么?”忽然傳來了叔母憲英的聲音。
大概是徽瑜剛才只顧著收拾物件、有點入神,忽然聽到聲音,她的削肩都是微微一顫,愣是被叔母給嚇了一跳。片刻后她才回過神來,轉身執禮道:“沒什么事,我收拾一下屋子,見過叔母。”
憲英快步走了過來,抓起徽瑜的手道:“哎呀,別把手弄粗了,讓侍女們收拾便是。”
徽瑜
不好意思地說道:“哪有那么講究呀,我在家里也經常做家事。”
憲英忙道:“不要做這些沒用的,侍女打水進來了,卿先去沐浴更衣罷。”
果然侍女們抬著一只洗凈的木桶進來,徑直進了里屋。于是徽瑜依照叔母的安排,開始準備沐浴更衣。
良久之后,徽瑜出浴先穿上了里襯,一個侍女又端著一盆白乳進來了,說是牛乳加上海藻等物,請徽瑜浸泡雙手。
她只得把雙手伸進去泡了一會,然后便在里面洗手。盆里的東西有點滑,徽瑜總覺得洗不干凈一樣,便用一手只握著另一只手,用力緊緊地搓洗之下仍舊滑膩,總有一種洗不干凈的感覺。剛沐浴更衣、本來就更想保持清潔的感覺,所以古人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她甚至覺得、整個人好像都在泥濘中打滾鉆著似的,反而有些不適。
徽瑜覺得臉頰也漸漸有點發燙,她確實有半年多沒有見過秦亮了,以前不知道去想,如今時間稍長、竟很容易經常回想起來。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黃昏,她更是緊張又憿動。
但想到弟與弟媳尚在服喪,她又有種自責罪過的心情。羊家讓她去晉王宮是因為白雉的事情、為了及時聯姻,她可以做晉王夫人,但不該自己急著期待!應該嚴肅對待,只是履行職責!
想到這里,徽瑜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氣穩住,暗示自己鎮靜淡然。接著她便有了窒息
之感,面露貌似痛苦的神色、忍不住張大著嘴呼了出去。侍女還在旁邊,徽瑜也不好讓自己的動作太大,遂又只是張開略厚的朱唇、咬著貝齒深呼吸,以強行調整自己的心緒。
沐浴、浸手終于完成,她這才繞過屏風,在里屋里等著侍女們為她梳妝打扮、穿上青紅色的蠶衣。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徽瑜覺得自己果然很服得住這身蠶衣!不過她沒有在侍女們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情,只能左右微微轉頭,仔細打量了一會。
之后徽瑜再也沒在外人面前露過臉,在侍女圍繞之中、走上晉王宮的車駕時,她也以禮用扇子遮著。一行儀仗簇擁著車駕離開了永和里,徽瑜端坐在車上沒有看外面,但從外面的嘈雜聽得出來、路上有許多人駐足觀看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