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蝶蘭對此顯然很感興趣,她眼珠一轉,很干脆地應承下來。
李珣又是一笑,略伸手臂,做了個妳先請的手勢,水蝶蘭橫他一眼,身形一閃,倏忽不見。
李珣吁出一口氣來,向著一側虛空溫道:妳回來了?
陰散人無聲無息地跨出虛空,微一點頭:一切順利。
妳現身時,古音那邊反應如何?
狀況頻發,無論是古音還是妖鳳,都有些亂了,這才被我順利救走了鯤鵬老兒,就連三頭蛟怪也趁機跑掉,算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此時,散修盟會諸修士均被勒令限制活動范圍,一時半刻是支使不動的。此外,就是古志玄的事……
李珣的心神立刻集中起來,陰散人看他一眼,頗謹慎地道:若古志玄還在世,情況應不至于到這一步。尤其是我初時與古音商量,要她叫古志玄出來收回靈滅絲,我便不管這里的事。
她頓了頓,見李珣臉色不變,才繼續道:按常理,古志玄早該出來壓住陣腳,可是,自始至終,都不見他的影子,這與古志玄性情不符。依我所見,要么,他是真如古音等人所說,是在閉關參修,要么,就是真的……
連陰散人也這么說!
從牛力士到天芷上人,均沒有實指出玉散人的死訊,然而從他們的反應來看,卻又無一不扣在這題眼上。
難道說,古志玄真的死了?
一時間,李珣有些茫然。
說實話,他對玉散人非常陌生,他所了解的玉散人的一切,都是從別人口中得來,摻雜著極強的主觀色彩。
李珣也曾試圖將這些信息拼合起來,然而最終的結果,只歸結到兩個方面:強大、好色!
這種結論,無疑是蒼白且又乏力的。
所以直至如今,玉散人對他而,仍是一個迷霧中的影像,只見輪廓,沒有實在感。
正因為如此,李珣對這位理論上的仇敵,都有種恨不起來的感覺,遠不如對古音、妖鳳、青吟那樣的真情實感。
更麻煩的是,因為少時的經歷,在潛意識中,他時常將自己拿來和玉散人比較,也就不免生出我和他有沒有關系之類的想法。
然而,其它人也就罷了,可連妖鳳、古音等人,都沒有任何此類的表示,由此,他就可以這么想─反正玉散人還活著!
而現在……搖搖頭,他強迫自己將這個荒謬的念頭排出腦海,只當沒看到陰散人探究的眼神,盡力保持著一種從容姿態。
是嗎?那么妳呢,妳對古志玄的生死有什么看法?
發生什么事,都不會使人無法接受。陰散人的態度很現實,她自嘲一笑道:畢竟天心莫測,我都能如此,古志玄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珣嘿然一笑,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只是道一聲隨我來,便當先飛向那個已經一片狼藉的冰川處。
到達之后,他示意陰散人在旁警戒,自己則落了下去,在地面某處跺了幾腳,聽著傳回來的聲響,他心中越發篤定起來。
一會兒,要從水蝶蘭那兒弄點兒什么好處呢?
微微笑著,他身形一縮,已施展術法向冰層下遁去。
好熱……
雖然藏身在厚厚的冰層之下,灼熱如巖漿的洪流依然在體內奔騰不息,逐分逐毫地蒸發著身上的元氣。
尤其是摻雜在其中的七情火,與貫胸而入的半截玉笛上奇異的毒素融為一體,幾乎是瞬間便將心脈摧裂了七七八八,并順勢反噬心神,一步步將她推向死寂的深淵。
在天芷的感覺中,腦顱內彌漫著劇毒的沼氣,被上行的心火一點,便是催干腦汁的燥熱痛楚。
只有數百年來千錘百煉的那一點冰雪靈明,仍然死釘在靈臺之上,苦苦支撐不墜。
她低低地喘出一口氣,感覺著臟腑間冒出的盡是毒火,口舌干燥得嚇人。也許只需被風一吹,她便可能化灰而去。
混帳……長空飛雪笛,古志玄,你便是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切齒一笑,她努力控制著已大半僵硬的身軀,探手入懷。那里,有一顆先前向玄化真人討來的造化金丹,延生續命,就全看它了。
也許時間過了有一天那么長,她業已僵木的手指,奇跡般地打開了玉瓶塞子,隨著金丹靈氣的外溢,便像是一杯冰水澆在頭上。
雖這暫時的緩解不過是名符其實的杯水車薪,卻也聊勝于無,便連抽取的動作也順暢了一些。
耳中似乎傳入了什么聲音,但腦顱內燃燒的火,讓她根本沒有力氣考慮其它,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把丹藥吞掉!
藥香越來越重,可是她的神智也越來越昏沉,明明僵硬的手指,卻在這一刻不停地打顫,好像玉瓶已經碰著嘴唇了吧,她只需吸一下,吸……
她吸到的只是冰層中冷冽的空氣。
玉瓶冷冷滑落,而她甚至聽不到瓶子落地時的聲響,她身子一緊,本能地想伸手抓住,然而腦中卻是轟然一響,逆沖的血氣倒灌而入,霎時間封閉六識七竅,便如同一記悶錘,將她再一次砸在地上。
剛抬起一線的身體像一根木頭,摔落在冰面上。
藥香斷絕。
純粹的黑暗空寂霎時間將她收攏進來,透過冰層滲入的最后一點兒光亮從她眼中抹去,且手足僵木,這次當真是連根小指頭也抬不起來了。
毒火燎天,天芷幾已聽到了鬼語啾啾。最脆弱的眼部經絡已被焚傷,嗅覺亦不靈敏,全不知丹瓶掉到了哪里去。
她喉間發出呵呵的聲響,似哭似笑,只是有幾分自嘲,她本身卻沒有半點兒認命等死的念頭,而是臉頰貼在冰面上,一絲一絲地挪動,憑借著漸轉麻木的觸感,搜索丹瓶所在。
嗯?是在找這個嗎?
珠走玉盤似的聲音響起,那是丹藥在瓶中來回震蕩發出的聲響。天芷的身子一僵,緊接著便聽到上方傳來一聲低沉的嘆息。
有誰能想到,不可一世的不夜城之主,也有今天!
話音未落,便聽一聲裂帛響,天芷背上的衣物已被一分兩半,寒氣撲在裸露的肌膚之上,只一冷,便在更強烈的麻木中淡去了。
反抗的念頭剛剛涌起,便在一波接一波的昏昏倦意中漸漸消沒不見,她只能隱約勾勒出一個極簡單的念頭:我究竟落到了誰的手里……我還能活下去嗎?
昏昏沉沉中,背上被人輕點了幾下,一股溫湯般的暖氣就從所點之處滲透進來,輕描淡寫地將已蔓延全身的毒素劫火壓制下去,并化做一點微溫,護著了她已脆弱不堪的心脈。
這一剎那,她已瀕臨崩潰的六識,便回復大半,皮膚也變得敏感起來,只是眼中仍不能視物。
這手法……好厲害!
模糊地感覺到后方那人的手段,似乎極有來頭,但一時間卻想不出確切的答案。
只是,若將這驅毒之舉看成是善意,那也太單純了些。
她感覺得到,在驅毒的同時,那人至少還禁制著她數條重要的氣脈,而擱在她腦后的手指,也隨時可以置她于死地。
將七情火毒驅散之后,雄渾精純的真息匯聚一處,反攻心脈,一記妙至毫巔的透體震蕩,將貫心而入的斷笛從背后傷口擠了出去。
沒有了持續的噬心毒素,天芷一下子就輕松很多,然而,腦后要害上的指頭也相應地加了把力,讓身后那人的心意越發地撲朔迷離起來。
普天之下,有這等修為的人物,無非就是那么幾個,他……
腦中似乎閃過一個人影,但又很快被否定,而這時,耳中忽的漫入一波的聲浪,似乎是風吹過冰隙的呼嘯,但其中的轉折卻又古怪得很,使人忍不住想聽個真切。
她心中剛升起一個無以名之的念頭,外界便響起一聲笑:古音也真是的,下這么重的手!
這話好熟悉?怎么……
正迷糊間,那話音忽在空間妖異地扭曲了,似乎在瞬間生出了一波合音,在狹小的空間內震蕩,最終連其本來的意思都模糊不清,只有那似陌生又似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天芷眼前似乎出現了一點兒亮光,但在那片亮光中的影子卻是迷糊動蕩,看不真切。在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集中過去時,耳側的聲音忽又清晰起來。
沒想到,她真能做出這種事來……
古志玄!
內心深處瞬間迸發出一波到了極致的震蕩,霎時間天地置換,她似乎已不再棲身于寒冷的冰窟之內,眼前的黑暗也化做深邃無盡的夜空,無數星辰閃耀,冷冷凝眸。
弦月浮水,迭影連湖,耳中似乎響起了風鈴的清音,而與不盡余韻契合無間的嗓音,悠悠響起─你摘不到我的元紅,用這位補上……可好?
古音!莫玄夜!
天芷凄厲嘶叫,而心底深處迸發的沖擊,則將她本已脆弱不堪的神識沖得七零八落,她的思緒已不可逆轉地陷入到無窮無盡的思緒中去,在那不堪的回憶中,起浮跌宕。
迷瑯連湖,小樓明月。在這如夢的勝景中,偏偏卻是一場被痛苦和恥辱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噩夢。
天芷的靈魂似乎被分成了千百份,每一份靈魂碎片,都牽扯著一線苦痛場景,齊齊共鳴。
她的身子不可抑止地抽搐起來,而稍后一線,那冷誚隨意的嗓音便再一次響起來:事先我并不知情,但我可不會表示什么歉意。因為,妳這是用我當磨刀石所要付出的代價。
……
當然,我不否認,是我制住了妳,是我推了妳一把,也正因為如此,今天我就救妳一次。而在此之前,妳先發個誓來!
……
什么誓?就是這個─只要我古志玄在世一日,妳便不能尋古音復仇,否則,不夜城將永淪幽暗之地,宗嗣斷絕,永世不得翻身!
……
不樂意?好說,妳是要死?要活?
……
盼我快點兒死吧,說不定,這日子很快就能到來呢?呵……
那由低沉而漸轉恣意放肆的大笑聲隆隆做響,讓她的五臟六腑都要翻轉過來。
牙齒緊咬,不知不覺間,唇齒間的血腥氣已蔓延開來,這刺激性的味道,讓她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身體本能地掙扎,而外界獨特的反應,則令她腦中一激。
怎么回事?
剎那間,小樓明月破碎,環繞周身的,也不再是那香膩曖昧的體香,而是漆黑的視界,冰冷的寒氣。她身子劇烈震動了一下,一直昏昏沉沉的腦子驀然間清醒過來。
黑暗中傳出一聲嘆息:可惜了,醒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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