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團的同志真的炸斷了鴨綠江大橋?”穆虎三只是簡單的重復了這么一句,卻沒有再說別的什么。
但是18軍軍部里面的同志卻興奮起來,炸斷鴨綠江大橋,直接切斷了日軍最快捷的交通線,如果集結所有兵力,特別是18軍背后的14軍能夠派部隊支援的話,奪取沈陽并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不要這么想”,聽著同志們對這個未來戰局不斷擴大的討論,穆虎三終于答道,“如果按照原先的軍事計劃,我們現在應該已經占領沈陽,并且封鎖了中朝邊界。可是實際情況是,我們現在只擁有了盤錦地區的控制權,還不是完整的控制權。日軍可以從好幾個方向向我們發動進攻。實際上原先那個計劃已經失敗了。”
在一系列的大勝下,穆虎三居然說出了“失敗”二字,這不能不讓同志們感到愕然。
穆虎三神色嚴肅的說道:“我們的確是打了一系列的勝仗,但是這些勝利的結果僅僅是讓我們能夠在盤錦站住腳。如果沒有這一系列勝利,我們現在很可能就要撤退回錦州去了。同志們,大家剛才討論的計劃在我們攻克錦州的時候,因為外部情況的變化,已經失敗了。”
軍部里面只有少數人才真正能理解穆虎三的話。雖然從錦州出發后,大體的作戰路線與原先的計劃基本一樣,實質上這已經是完全不同于原先計劃的新戰斗。
“現在所有的戰斗與行動都圍繞我們今年冬天能夠在盤錦地區堅持下去為目的,這絕非是一件容易事情。希望同志們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穆虎三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完全理解的,不過這等事并非當下的急事,當下部隊還能充分機動的時候,所有問題都不是太大的問題。進入冬天的時候,部隊才會真的遇到問題。
“所以現在殺光滿鐵所有的人!”穆虎三命道。
多年以后,垂老的杜丘冬人躺在醫院里面,準會想起1915年10月22日的被繩捆索綁帶往刑場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當時,杜家屯已經是鐵路邊一個比較熱鬧的鎮子,一座座土房都卻不敢靠近鐵路,都比較靠近鐵路邊不遠的一條河邊。河面不寬,但是水很清澈,河里偶爾露出一兩塊石頭,而河上沒有橋,只有一些打進河底的木樁,只要不是雨季,這些木樁就會露出水面。行人可以在上面來回走動。
工農革命軍的襲擊發動的極為迅猛,杜家屯是滿鐵的一個小站。包括部隊,滿鐵的工作人員、技術人員,還有杜丘冬人充當院長的一個小小醫院,都在這個地區。
滿鐵人員到達東北之前,都要接受軍事訓練,無論男女都是如此。隊列,基本射擊,這是日本的殖民部門,隨時都可能遭到本地人的反抗。滿鐵成員是這么被教育的,他們自己對陌生國度的恐懼也強化了這種認知。
但是真正遇到的襲擊卻不是本地人發動的,從遙遠的中國南方一路殺進東北的人民黨突然把矛頭完全針對了滿鐵。這是滿鐵成員原本根本沒有想到的。
戰斗是凌晨開始的,突然間就開始的爆炸把杜丘從睡夢中驚醒。這些日子來,滿鐵倒是全面警備,杜丘睡覺的時候也是穿著衣服。
這個滿鐵的集中地也是有小炮與機槍的,不過數量并不多。一開始的時候,杜丘還覺得滿鐵的火力抵擋住了人民黨的進攻,然而人民黨的火力只停頓了片刻,接著戰斗局面就徹底發生了巨變。杜丘很久后才知道,那種一開始打退人民黨的戰斗只是自己的錯覺,在軍事上那是人民黨實施的火力試探。通過交火確定敵人火力配置與獲利強度的一種手段。在測試結束之后,人民黨就會根據敵人的力量進行針對性的戰斗調整。一般來說,在人民黨調整完后發動的進攻面前,沒有誰能夠抵擋的住。滿鐵就是如此。
接下來的局面只能用血腥來形容,杜丘等醫護人員沒有被派去參加第一線的戰斗。滿鐵的決死抵抗只是產生出更多傷者。而工農革命軍占領了房頭之后,居高臨下的機槍掃射就讓戰斗成了屠殺。杜丘忘不了,他和為數不多的女護士們正在后院里面給十幾個受傷的滿鐵成員簡單處理的時候,不知何時已經從房上運動過來的工農革命軍機槍手對著滿院子的人就開火了。滿院子的傷者中最幸運的也就是從傷者變成了垂死者,而那些來來往往的女護士更慘,她們正在院子里面來回走動,更容易被子彈打中。三四個女護士頃刻就被撂倒在地。
其中一個女護士后腦中槍,子彈從額頭直穿出來,那驚愕的神色以及額頭上那個異樣的大洞仿佛烙刻在杜丘腦海里。很多年后,杜丘只要去回想,就能真實的想起來那位護士震驚與不解的神色凍結在臉上,然后直挺挺的仆倒在杜丘面前。杜丘當時正蹲在地上查看一個肚子上中槍的傷員傷勢,在這么疾風驟雨般的襲擊中幸免于難。不過等到杜丘明白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從蹲的姿勢變成了跪坐的姿勢。
這場屠殺沒有持續太久,呆滯中的杜丘卻清楚的記得聽到有人用中國話喊道:“這里面不是戰斗人員,下一個院子。”隨著房上的一陣腳步,這些人開始了下一場戰斗。
直到外面的人沖進來,杜丘都沒有從震驚中緩解過來。即便是被繩捆索綁,杜丘也沒有反抗。他唯一理解到的就是自己竟然從覆蓋在戰場上的死神手下逃出一條性命。
杜丘被從滿鐵里面的院子帶出來的時候,只見地面上到處是血。子彈與炮彈讓原本平整的地面變得坑坑洼洼的。院子的角落堆著一大堆日本人的尸體,那種不自然的肢體模樣證明他們都斷了氣。尸體下流出的血水匯聚到了一個炮彈坑里面,深深的積了一洼紅色液體。
所有被俘的滿鐵成員都被捆起來帶走了,里面大部分都受了傷,有十幾個重傷動不了的,干脆有人抬著。滿鐵的成員都受過軍事教育,又不肯在“支那”人面前漏出絲毫的示弱,所以竟然沒人發出呻吟。倒是有人不肯老實的跟著中國人走。中國人根本不說什么,手中的木棍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狠打,只把那些人打得頭破血流。在這么殘暴的對待下,那幾個試圖保持骨氣的家伙也不得不屈服了。
這次行軍并不長,目的地就是旁邊的杜家屯。那些村民們都被召集起來。為首對村民喊話的人說的是當地話,語音快,鄉音重,杜丘只聽明白了“欺負”“反抗”“打倒”幾個詞。而那些百姓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然而在杜丘看來,這種激動中有著一種不太敢相信的感覺。
到了最后,杜丘看到前面發的那個人突然轉身指著被俘的滿鐵成員大聲說了什么,這次杜丘倒是大概聽明白了。“鄉親們,這些欺負咱們中國人的日本人都該殺了!不過這里面也可能有一兩個做過對百姓不錯的事情,這樣,鄉親們誰能指出這里面誰不該死,說出他們不該死的理由,我們就不殺他們。”
杜丘看到有些百姓的眼中有著雀躍,他們用一種完全看熱鬧的神情看著這幫日本人,杜丘倒是見過這些人偶爾看戲的時候,就會有這種表情與神色。期冀、著急,盼著刺激的畫面能夠振奮愉悅他們的神經。殺日本人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場大戲。乃至于他們根本不在乎這是要殺人!
就在這時候,人群中走出了一個老頭子,杜丘眼睛一亮。滿鐵為了防疫工作,偶爾也會給周邊經常接觸的生病中國人治病。雖然收費不低,而且主要是為了監控流行病。就本心而說,杜丘等人根本不是為了治療中國人。
老頭子指著杜丘說道:“我家娃生病了,這個日本人救過他的命。而且我也沒有見過他干什么壞事。我覺得他可以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