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義務教育肯定是要宣傳的,不過效果不明顯。家長們愿意讓男孩子讀書,卻不支持女孩子讀書。在方面我們人民黨很不利。”省委書記宇文拔都也很婉轉的提出了面臨的困難。
沒等陳克繼續問話,任啟瑩接著說道:“黨委經過討論,反對用用財政補貼的方式促進女孩子讀書。一來是財政壓力太大,二來這么做反而讓群眾更不放心。”
“男生女生入學率到底有多少?”陳克對這個問題很關心。
“男生只要考試通過了,基本上能達到100%。女生只有不到30%才參加了初中入學考試。最終能上初中的有9%。”任啟瑩非常流利的引用著數據。
緊緊抿著嘴唇,陳克想了片刻就決定暫時不推動此事。改朝換代或許已經很困難了,不過沒有更加強力的革命,想讓“婦女能頂半邊天”的理論變成社會正確性,那需要強大的政治行動。而現在人民黨的確承受不了這種行動帶來的負面影響。
“男女生入學的事情,我們先宣傳,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宗族跳出來說三道四,大家有什么看法呢?”陳克問道。
任啟瑩答道:“我還是那個看法,他們蹦達不了太久。沒有錢,群眾不會跟著這些人走。”
肖墻明顯不支持任啟瑩的觀點,“陳主席,如果他們只是鬧一鬧,或者試圖來說服咱們的干部支持宗族,這都沒什么。現在這幫人最近變了個手段,煽動群眾之間的矛盾。特別是煽動水源的問題。”
如果對于女娃娃上學問題,陳克還能被迫面對事實暫時妥協,但是一聽到水源的事情,他的臉色就變的平靜起來。這是陳克開始認真時的標準表現。陳克也試圖讓自己能夠喜怒不形于色,不過到現在也沒有能夠辦到。
“陳主席,安徽一些地區條件比較好,只用把灌溉水渠挖好就行了。不過很多地區需要興建水庫才能有效調節水源。這些地區爭奪水源的矛盾比較尖銳。就我們農業部門調查的結果,一些宗族長老開始通過煽動地方矛盾來重新獲取主導權。雖然當地政府也在盡力解決這些事情,但是基礎水利建設這是個根子問題。解決不了這些,矛盾每年都要爆發。”肖墻介紹道。
“但是現在在安排工作的時候,我們總得先在容易提高產量的地區進行投入。那些產量不容易提高的地區,我們沒辦法立刻開工。陳主席,我不是在抱怨,可是現在從安徽抽走的人力太多。原本還有部隊的測繪部門幫著我們來搞這些事情,現在部隊去了其他省,技術部門大量的向工業傾斜,現在技術人員完全不夠。我也是部隊出身的,如果測量都搞不好,技術設計上肯定會有問題。所以現在很多事情我們只能硬抗。”
肖墻提出的質疑代表了安徽省委干部們的心聲。安徽曾經人才濟濟。1850萬人口的安徽省,曾經聚集過上萬的技術兵與技術人員。更不用說那大批的優秀干部。根據地的擴大,讓這些能夠挑起來大梁的人員分散到了各地。再也沒有成規模的技術團隊如此密集的集中在安徽省。
不過陳克親自經歷過那個時代,他也知道肖墻未免有些夸張。至少工作容易進行的地區,安徽可是真正的搞過了比較像樣的測繪工作。肖墻所指的那些工作遇到難題的地區,想提高農業產量,需要的投入要大的多。
不管肖墻到底對宗族鬧事有什么看法,至少肖墻提出了一個絕對能夠代表現在安徽黨委的一個觀點,“是不是抽走了太多的人去支援外省建設!”
果然,任啟瑩雖然與肖墻在某些問題上有分歧,但是他們在這點上是一致的。任啟瑩接著說道:“陳主席,關于派遣老師到其他省教書這件事,現在安徽的老師們絕大多數都不肯去外省。各地校長們的看法是,現在無論是正規學校教育,還是農村的夜校,補習班教育。現有的老師自己都不夠用。而且老師們也不是黨員干部,他們也不太能承擔過于辛苦的工作。你要是對這些人有過高的幻想,那肯定不切實際。”
在安徽,最密集的時候30個人里頭就有一個是人民黨體系內的人。然而現在整個根據地人民黨的黨員干部加上軍隊總數不到40萬。也就是說,在6100萬人口的根據地里頭,150個人當中,才有一個是人民黨體系內的人。力量被稀釋到這種程度,工作想和以前那樣順暢,的確是不現實的。統計數據就這么冷冰冰的把問題擺在了陳克面前。
無論有怎么樣政治理想,無論有怎么樣的先進制度。如果沒有足夠數量招之則來,來之能戰的組織人員,一切東西都是空想。想改造社會靠的絕對不是空口白牙,靠的是壓倒性的力量。體現這力量的,則是人。
這幸好是和袁世凱達成協議了。陳克突然想,如果沒有這個看似危若累卵,但是勉強維持著一個和平局面的現狀,天知道現在的工作能更難辦到什么程度。不過陳克很快就發現,這是自己在給自己找借口分散注意力。現在面對的問題是如何有效的強化組織隊伍。怎么能夠有效利用現有的條件完成任務。
安徽省委的每個同志都在注視著陳克,陳克知道他們其實都等著聽到他們所期待的那句話。但是陳克卻試圖想出更好的辦法來。一個能夠立刻解決當前問題的辦法。所謂好鋼用在刀刃上,集中力量辦大事。這些都是歷史上新中國強力推動社會進步的不二法門。
不過在解放戰爭末期,黨手里有幾百萬能征慣戰的軍隊,有幾百萬經過考驗的黨員。南下打過長江去的時候,甚至還能從根據地征發了幾十萬南下干部。能維持當下局面,人民黨已經真的到了極限。統計數字是不會騙人的。
“好吧,暫時不再從安徽調動人員了。”陳克說道。
安徽省委所有干部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安徽現在是真的頂不住了,如果還這么無止境的流失人才,他們除非向陳克說瞎話,否則現有的工作都幾乎堅持不下來。
討論的議題很快就發生了變化,從農業建設變成了人力需求。其實不少不希望孩子繼續上學的家庭,特別是不希望女孩子上學的家庭所擔心的東西是有道理的。人民黨就是想通過上學這個途徑從群眾中選拔愿意離開家庭跟著人民黨到所需要地方去的技術人員。特別是專門吃技術這碗飯的職業技術人員。這與農村掃盲和技術培訓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就如同陳克上大學的時候,土木工程系的兄弟們在暑假時間到高速公路建設部門打工,在工地上一個月也能掙三四千。可是每天都在荒郊野外扛著測繪儀器,頂著毒日頭一整天一整天的四處奔波。那些普通建筑工人是沒有這些人掙得多,可是雙方從事的工作的確不同。工業國需要的就是海量的工程技術人員。沒有這些足夠的人力基礎,說啥都是白搭。
但是現在人民群眾根本就沒有對這些東西的認識,其實不用說人民。若是陳克沒有上過大學,沒有足夠的科技文化基礎,沒有這么多各個專業的朋友在一起談天說地,他對其他行業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認識。這些東西根如果沒有親自經歷過,是根本不可能理解的。
更何況,現在這些學生的父母還把孩子視為自己的私產,如果說的難聽點,他們頗有把孩子待價而沽的打算。雖然群眾已經身處新的制度里頭,但是他們的思維模式,還是舊時代的。
現階段愿意跟著人民黨打天下的群眾,基本上都已經加入了人民黨的組織。其他群眾的意向都是建設自己小家庭的幸福與富裕。怎么才能最大程度動員起愿意“出來工作”的勞動者,就成了接下來討論的焦點。
“現在工廠待遇比較低,工人對夜校的興趣有限。歸根結底,還是個錢的問題。”安徽省委書記宇文拔都說道。
聽到這里,陳克心里頭反倒感覺挺安慰的,至少人民黨里頭還是在說實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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