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成章微微搖搖頭,他知道,光伏軍現在步槍都沒有配齊,幾千人只靠了步槍根本打不了杭州。“伯蓀,你怎么看。”陶成章問徐錫麟。
聽到陶成章的提問,徐錫麟直接扔出了兩個選擇,一就是光復會傾全力進攻杭州,二就是請人民黨出兵。
這個提議在會議廳里頭引發了一陣沉默,正在此時,卻見一人急匆匆的從外面進來。卻是來晚的干部,沒等他站穩,陶成章一聲斷喝,“你給我出去!”那人還想辯解,陶成章二話不說就命他在門外站著。眾人也不敢勸,來晚的干部也不敢拗了陶成章,只好一臉委屈的去了門外站著。
陶成章又抬眼看了地圖,杭州在浙江省中央,紹興在杭州南邊,兩座城市之間不過百十里地。如果光復會不能拿下杭州,那就根本不可能進軍浙江北部。更別提位于杭州北部,緊靠長江的南京。但是如果光復會不攻打杭州,在杭州的綠營南下,兩三天就能抵達紹興。現在的形勢連臥榻之側都談不上,根本就是匕首抵在肋下的局面。
正在想,就聽到有光復會的干部嘀嘀咕咕的說道:“安徽人憑什么插手我們浙江人的事情。”聲音不大,但是每個人都能聽到。
陶成章心里頭一震,卻不能說出什么來。光復會對人民黨的態度在光復會起兵后大獲成功的日子里發生了極大的轉變。這是陶成章始料未及的。
起因是不久前陶成章與同志們商談征稅事宜,這中間自然提起錢財糧食對部隊的重要性,年輕干部們缺乏財政概念,他們詢問人民黨如此驍勇善戰與糧餉是不是有密切關系。
“人民黨有人有錢有槍,縱橫安徽根本沒有問題。而與人民黨一起起事的岳王會出了安慶城之后什么都沒有,多少錢也經不住那樣的花法。咱們且不說能不能把一萬人光復軍給攏起來,就算是攏起來了,咱么把這些人帶到南京城下就沒糧了。”說話的是曾經參與過第一次安慶戰役的老干部,他對在安慶和池州的情況很清楚。
“人民黨的糧食從哪里來的?”
“人民黨把地主的土地都給奪了,然后平均分給了百姓。人民黨的新政府直接管到村里頭,打下來的糧食人民黨立刻就能征收調配。他們當然不缺糧食。”
很多光復會的干部都是第一次聽說這等事,詫異、驚愕的神色出現在這些干部臉上。人民黨徹底消滅地主的政策讓光復會里頭大部分干部背上直冒涼氣。他們多數出身地主士紳家族,如果人民黨占據了江浙,然后在江浙這么來一次的話
想到這里,不少光復會的干部們都打了一個寒顫。
“咱們江浙自己的事情,還是咱們江浙人自己來辦,讓安徽人插手江浙的事情未必合適。”已經有干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這個看法立刻得到了不少光復會干部的贊同。光復會也有限制土地兼并的政策,雖然這種政策并未進行過全面討論,僅僅是陶成章等人的想法。眾人也不能直接反對這種政策,所以對人民黨的評價就變成了“浙江人的事情,輪不到安徽人插手。”
其實光復會的干部大多數都知道,人民黨的主要干部大部分都不是安徽人,他們來自全國各地,甚至有不少人民黨干部根本就是浙江人。可是這些反對人民黨土地政策的光復會干部寧肯把人民黨統統歸于安徽人的行列。決不允許人民黨在浙江推行“安徽人的土改”,這成了光復會里頭相當強大的共識。即便是面對現在的危機局面,這些光復會干部首先還是本能的反對人民黨介入浙江革命事宜。
秋瑾沒有如此強烈的反對情緒,她到過人民黨根據地。在浙江人看來,安徽是個窮地方,而秋瑾所見所聞,根據地里頭百姓們的生計普遍好了很多。革命并沒有讓根據地百姓遭受什么損失,而且人民黨也通過土改控制了地方上的稅收,直接解決了糧餉問題。秋瑾雖然不準備在浙江也土改一次,不過秋瑾卻不認為安徽是洪水猛獸。
“我們請人民黨共同攻打杭州,也不是什么壞事。人民黨也算是頗為通情達理,只要事前商量好,他們也不會留在浙江。”秋瑾其實很想讓驍勇善戰的人民黨參與這次戰爭。挾殲滅北洋軍的余威,杭州的綠營自然不堪一擊,只怕南京的江南新軍也會順勢起義。
“就我所知,岳王會也是和人民黨一起起兵,現在岳王會在哪里?已經銷聲匿跡了。咱們不能重蹈覆轍。”反對者的看法同樣是很有支持者,岳王會號稱十萬會眾,一度占據了安慶,而這么龐大的勢力,徹底覆滅不過幾個月而已。一提起岳王會,光復會干部們就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
到了此時,陶成章也只能靠他光復會領袖的身份下定決斷,“我定下了,還是先派人請人民黨出兵共同收復浙江。”
話音方落,已經有人起身反對,“陶公,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萬一人民黨賴在浙江不走,我們怎么向浙江的百姓交代。”
沒等秋瑾起身反對,陶成章已經大聲說道:“人民黨絕不會如此。只要事前談好,他們還是會信守承諾。這點我替人民黨擔保。伯蓀,這次請你去見見陳克,如何?”
“好。”徐錫麟起身答道。
“陶公,我也同去。”立刻有干部自告奮勇要求出使安徽。
陶成章的嘴角微微抿了抿,他笑道:“這次去找人民黨,我不會自作主張把浙江的地割給人民黨。談判的條件我會與諸位一起商量妥當。”
這種表態總算是得到了光復會眾人的默認,于是光復會開始討論起對人民黨的要求起來。
晚上的時候徐錫麟趁沒人的時候去找陶成章,一進屋徐錫麟就說道:“煥章兄,這次大家的要求未免太過份了。”
陶成章苦笑了一下,這要求實在是極為過分的。眾人認為人民黨絕對不能占據浙江任何地盤,不僅如此,糧食軍火也需要人民黨自己出。繳獲的軍火物資全歸光復會所有。而且人民黨的部隊必須服從光復會的指揮,不能由人民黨自行其是。
即便如此,還是有光復會的干部對人民黨不放心。他們甚至提出要人民黨的武器彈藥由光復會來掌握。陶成章不想在光復會里頭引發嚴重分歧,前面的那些要求他姑且沒有說什么。聽到這條幾乎是要人民黨繳槍的要求,他直接明確表示反對。
其實光復會的干部們也知道這要求很是過分,大多數都表示支持陶成章。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提出這種要求的干部居然還振振有詞,“他們既然是友軍,這些子要求都不能接受。哪里有友軍對主軍如此猜忌的道理。”
徐錫麟看到陶成章的苦笑,他連忙說道:“煥卿兄,陳克那人絕不可能因為個人情誼而在這等大事上讓步的。咱們提出這等要求,絕對不可能讓人民黨出兵。”
“你以為我不知道么?若是有人敢到紹興對咱們提出這要求,只怕他就活著出不了屋子。”陶成章表示了完全的贊同。
“那煥卿兄為何不在會上說話?”徐錫麟忍不住問道。
“我不想讓咱們的同志憑白的犧牲。雖說同志們說話不講道理,但他們畢竟是我們的同志。”陶成章面對徐錫麟才吐露了心里話,“再說讓你去談判,我只怕得讓伯蓀你說些謊話了。哪怕是割些地方給人民黨我們現在也得答應。”
“煥卿兄,我個人名聲不算什么。但是當年岳王會索要安慶,人民黨就給他安慶。咱們要池州,人民黨就給咱們池州。結果如何?岳王會和咱么都沒能守住。現在安慶和池州都歸人民黨所有,再也沒人和他們搶。咱們就算是想割地,人民黨還未必要呢。現在把人民黨徹底給得罪了,若是以后有了什么危急,咱們拿什么臉再去求到人民黨門上?”
陶成章其實完全支持徐錫麟的看法,他問道:“那伯蓀怎么看?”
徐錫麟坦然說道:“當今之計,要么咱們就完全靠了自己奪下浙江。不管犧牲多少人都自己打下來。這是最好。若是不能辦到,那就干脆讓人民黨出兵相助。他們要什么,咱們就給什么。現在看,人民黨年初時候根本就沒有想要安慶與池州,只是岳王會和咱們自己沉不住氣,先露了底。結果人民黨占道義,之后咱們又守不住。結果人民黨完全不欠咱們人情。反倒是咱們自己再也不能提池州之事。這是前車之鑒,這次咱們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同志們絕不會同意的。”陶成章答道。
“不同意,那就讓這些人打打杭州,所謂請將不如激將。既然他們不服,反倒會竭盡全力。既然咱們決定起義,那自然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煥卿兄珍惜同志的性命,但人民黨能有今天的局面,哪次不是他們自己打出來的?若是煥卿兄決心自己打,我愿親自領兵出征杭州。”
徐錫麟說的斬釘截鐵,陶成章也拿不出別的道理。想了想,陶成章重重點點頭,“那便這么定了,打杭州,我們光復會自己親自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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