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之后,安慶城已經平靜下來。岳王會的核心干部們齊聚一堂召開會議。眾人先把白天魯正平提出的“主動出擊”計劃給解釋了一番。但是與會者們更加在意的是魯正平提供的地圖。這張詳盡的地圖徹底勾起了這些人對著臆想出來的世界指點江山的熱情。那時候的感覺真好,真的是“千里江陵一日還”,想象中的部隊,想象中的世界,大家任意縱橫,按照心目中的理想去改造這個世界。
“陳大帥,若是按照人民黨所說,咱們精銳盡出在外頭打七八天仗,萬一清軍步兵突然攻打安慶的話,咱們怎么辦?依托安慶城才是最好的辦法,”
“繞到湖北佬背后也是個辦法。不過那真得走出去幾百里地去。”
“誰帶隊?帶誰去?”
與往常沒有區別,爭論一波接一波的展開了。除了沒有“可行性”的具體方案之外,各種“可能性”都被一一提起,而且大家在這些“可能性”上傾注過如此多的精力,以至于人人之有理。
沒多久,甚至連“刺殺兩江總督”,“刺殺滿清親王”“刺殺慈禧老妖婆”這樣的計劃都被提出。而且這些稀奇的計劃理論上也都是正確的,一旦高層被人刺殺,上層震動,至少湖北新軍就未必有心思繼續打下去,也可以稱為“圍魏救趙”的思路。
最后連打進湖北新軍內部,煽動湖北新軍造反的計劃也正式提出并經過討論,如果這場討論被陳克看到的話,他一定會生出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在論壇上的討論帖大都是如此,“討論戰略的時候談細節,討論細節時談戰略,可能性無限多,從不提怎么執行。”
如果是以前,大家談著談著就夜深了,然后各自帶著未盡的余興各自散了回去休息。但是陳獨秀這次絕對沒有讓這種日常討論繼續進行下去的打算。他打斷了這種談話,“諸位,這些話以后再說。到底是要不要出兵?”
看了看沉默不語的石德寬,陳獨秀問道:“德寬,你有什么看法。”
石德寬抿了抿嘴唇,看來說話前是下了很大的勇氣,“陳大帥,若是不行的話,我們干脆撤往人民黨那邊吧。人民黨肯定不肯出兵救安慶的,我去了一趟,光路上就走了快十天。秋先生這次從人民黨那里回來,也用了六天才到咱們安慶。光著路上花費的時間,加上準備裝備糧食,就算是咱們現在出發去聯絡人民黨,等他們的救兵到了安慶,也得一個月。我覺得咱們只怕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德寬,你這是擾亂軍心啊。”常恒芳立刻站起來反對。
“德寬說的有道理。”熊成基卻表示了支持。在這次會議上,始終沒發的,除了石德寬就是熊成基了。經過與湖北新軍的一整天炮戰,熊成基也沒有以往的那種尖銳。“咱們就是都戰死在安慶有什么用?倒是不妨先撤到人民黨的地盤去,他們好歹也是革命同志,總比咱們在這里與滿清死磕強。”
這個計劃是到現在為止的最有可行性的計劃,在熊成基表示支持石德寬的想法后,屋子里面一時竟然沒人再說話了。
“我覺得還是得打。就算是撤,我們也可以撤到懷寧去。”柏文蔚沉默了一陣后,嘟囔著說道。一戰不打就灰溜溜的撤走,柏文蔚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應和柏文蔚的人不多,大家不怎么說話,到了真該下決斷的時候,眾人反而沒有這個勇氣了。
陳獨秀問道:“咱們能守住安慶城么?”
沒有人回答,在這個問題上,眾人一度以為安慶是很容易就能守住的。高高的城墻,火炮,步槍,這一切都曾經讓他們認為只要占據了安慶城,就可以輕易的抵擋十萬敵軍。而人民黨三千部隊一夜間攻克安慶城,全殲安徽新軍的事實無情的告訴這些人,安慶城并不足以作為任何依憑。人民黨以劣勢兵力尚且能做到這些,實力遠不如安徽新軍的安慶革命軍現在要面對的是上萬湖北新軍。如果沒有發生奇跡,大家都知道守不住安慶。
看著岳王會的同志們一個個默不作聲的樣子,陳獨秀知道了結果。他毫不遲疑的說道:“如果守不住安慶的話,我們撤到懷寧照樣受不住。既然這樣,我們就撤到人民黨的地盤上去。在那里重整旗鼓,卷土重來。”
聽到這話,眾人都暗自松了口氣。這樣的結果雖然不夠好,但是比起眼見的覆滅還是要好很多。但是另一個現實的問題就出現在岳王會的面前,到底怎么撤退。人民黨在這方面的表率作用同樣極為強大。他們曾經只用了一天就帶著數量眾多的繳獲物資與裝備從安慶撤退的干干凈凈。岳王會想撤退的話,到底帶什么,不帶什么。這都是一個要點。
“我們請人民黨的兩位先生來商議一下吧。”陳獨秀說道。
“大帥,我們自己的事情何必找外人插手。”陳獨秀的想法讓岳王會的這些真正骨干都很難接受。
陳獨秀笑了笑,“諸位同志,我領著大家組建了這個岳王會,原本是沒有想到咱們居然能夠占據安慶。更不知道占據了安慶之后居然會面臨這樣的局面。我這個大帥不合格,我們大家都沒有準備好。但是人民黨的嚴復先生還有陳克主席他們準備好了。我們不妨就先投靠到這兩位那里去。也遠比毫無意義的戰死在安慶好得多。”
柏文蔚心里頭很不服氣,“大帥,同盟會的孫先生那邊已經讓我們堅守安慶,說援軍一頂能到。只要我們能夠堅持住,就絕對沒有問題。”
陳獨秀也不愿意解釋,“諸位,既然大家共推我當大帥,現在我就下了這個命令,大家是否愿意聽從呢?”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知道自己拿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就這么堅持下去覆滅僅僅是時間問題。到了此時,雖然腦海中飛舞著各種“可能性”,但是誰也不敢再說什么了。
魯正平與何進武對于大半夜突然被請到岳王會這里有些不解。他們本來想白天就護送著囚禁走,但是岳王會一定要留他們在安慶休息一天。現在長江被湖北新軍封鎖,想找船渡江也不容易,而且江對岸的渡口也被武漢新軍占據了,大家只好留在安慶城。既來之則安之,兩人也都累了,吃了飯之后躺倒就睡。直到被岳王會的人叫醒,看著外頭漆黑的天色,魯正平有些奇怪的問道:“我們睡了多久?”
來叫他們的是石德寬,他答道:“大概有三個時辰吧。兩位,我們陳大帥有請。”
接待兩人的只有陳獨秀,他告訴兩人,岳王會希望能夠撤出安慶,投奔人民黨。
“岳王會要投奔我們人民黨?”魯正平與何進武都沒有想到陳獨秀居然提出這樣的一個要求。陳克在出發前曾經對兩人做過一些安慶以及池州方面的局面預測。這些預測里面根本沒有關于岳王會居然要投奔人民黨的預測。魯正平與何進武對視了一眼,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這該怎么辦?是馬上同志陳主席?還是立刻拒絕?
沒等魯正平與何進武從驚訝中恢復過來,陳獨秀立刻拋出了新的炸彈,“我找兩位來是想讓兩位幫個忙,今天下午兩位談起軍事時很有見底。貴黨不久前從安慶撤退,秩序井然,我想讓二位負責我們岳王會撤出的事宜。不知二位能否幫忙?”
“陳先生,你這到底是何意?”魯正平問道,他很懷疑陳獨秀是在給自己設下什么圈套。哪里有這么輕易的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