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內務委員會的報告在黨內引發的沖擊并不亞于一場地震,幾百人的口供和分析報告,讓大家活靈活現的看到了幾百張細致入微的面孔。劉勇毅反革命事件的來龍去脈也呈現出清洗的脈絡。
劉勇毅作為會黨的首領,曾經以“掮客”的身份向劉家鋪圍子的首領提供人力支持。人民黨攻破了圍子之后,劉勇毅就“失業”了。人民黨直接建立的基層政權里面并沒有“掮客”的空間,黨直接與百姓們溝通,行政權力通達到根據地的每一個百姓身上。在這種體制下,劉勇毅并沒有用武之地。加上人民黨攻破了圍子之后,劉勇毅失去了所有的手下,干脆就在地方上無法立足。
作為劉家鋪的一名“地方人物”,劉勇毅面對這等窘境并沒有束手待斃,他曾經試圖救回劉家鋪圍子的首領,以求東山再起。為此,劉勇毅化裝成災民到了鳳臺縣根據地,并且通過江湖關系混進了根據地的警察隊伍。由于根據地防備森嚴,試圖營救劉家鋪圍子首領的嘗試失敗了。在人民黨勸導逃難百姓回到故鄉的時候,劉勇毅不得不跟著百姓們返回了劉家鋪。
回到劉家鋪之后,劉勇毅發現人民黨的基層組織比以前更加強大,自己想重操舊日的“掮客”生活根本不可能,于是他就萌生了推翻人民黨基層政權,在劉家鋪建立起屬于劉勇毅自己的獨立勢力的想法。當然,劉勇毅光身一人是辦不到這等事情的,他先聯絡了五河縣以及周邊地區同樣身處“失業”地位的會黨人員,那些人對新建成的人民黨基層政府也極為不滿,大家于是一拍即合。再加上裹挾了一些好吃懶做的家伙,這幫烏合之眾就展開了對五河縣劉家鋪人民黨基層組織的進攻。
在報告的最后,人民內務委員會總結道:農村的舊有體制中的“救濟性小農經濟”被天災徹底摧毀了,曾經在一頂程度上負責“救濟”的地主、宗族完全無力化之后,他們與人民的關系從有限合作變成了全面對立。在人民黨摧毀了地主階層之后,依附在這個體制上的會黨們就同樣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面上。由于沒有展開更大規模的調查,人民內務委員會并不能確定五河縣之外的地區是否也是這樣的情況,但是人民內務委員會建議,在根據地內進行全面的調查工作。這批人因為可以在一頂程度上提供就業機會,所以也算是根植于人民中的“力量”。對于那些充當“掮客”的會黨要嚴加注意,
齊會深是老黨員,根據地初創時期留在上海工作,在基層里面名聲不響。被陳克委以重任之后,不少同志心里面并不完全服氣。這份內容翔實,分析清楚的報告提交給黨中央之后,不少人對齊會深書記是刮目相看。
“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現在已經可以看清楚了。”路輝天在政治局會議上發的時候說道。與會的同志們甚至連點頭表示贊同的動作都沒有,因為大家的想法與路輝天是完全一樣的。在水災期間,人民黨主導的救災模式成為壓倒一切的主導力量,人民如果不參與、不服從、不配合,就沒有辦法活下去。所以敵人和朋友的分界并不清楚,當水災開始減輕,人民黨的絕對主導力量開始減弱的時候,原本被天災所掩蓋的矛盾,特別是人民黨主導的新制度與農村傳統舊有制度之間的矛盾就浮現出來。
路輝天看了看同志們專注的看著自己,他大聲說道:“我們必須摧毀這個舊制度。作為舊制度基干的這批人,我們必須毫不留情的消滅掉。”
聽了路輝天的這句發,不少人臉上都出現了感到意外的表情。要知道,在人民內務委員會出發調查之前,路輝天是主張寬大處理的。路輝天當時認為這些參與了反革命事件的人大多數是被裹挾,而不是對人民黨抱有什么真正的敵意。沒想到報告一上來,路輝天就完全改變了態度,要求對這些人痛下殺手了。
路輝天知道同志們的想法,他坦然自若的說道:“同志們,我曾經提出過寬大處理的意見,那是在沒有實際調查的時候做出的,在這點上我要做自我批評。沒有調查就沒有發權,我只是在當時掌握的情況下做出了我自己的判斷。這份報告出來之后,我看到了地方上的實際情況,想法自然就有了變化。我得承認,我以前并沒有感受到斗爭的殘酷程度已經是新舊兩種制度之間的全面矛盾。在這點上我是有著很大不足的。鑒于我自己的經驗教訓,我希望大家都能在這件事情上有著足夠的認識。階級斗爭這件事不是一個玩笑,必須在腦子里確立這個概念。”
聽了這話,政治局的同志們有些深有同感,有些則并不能完全理解。此時卻聽見有人開始鼓掌。眾人一看,帶頭鼓掌的居然是陳克。不管是否是發自內心的,同志們跟著陳克一起開始鼓掌。
路輝天用一種感激的眼神看了陳克一眼,此時陳克的支持對于路輝天太重要了。作為溫和派的代表性人物之一,路輝天知道自己此時面對的壓力。溫和派的另一個代表人物何足道與自己的情況不同,何足道的“溫和”更多的是針對軍隊里面喊打喊殺的“強硬”作風。何足道當時的發里面占據更多份量的是“謹慎調查”而不是“寬大”。何足道認為不該不經調查就武斷的把所有參與者都劃為反革命,然后把這批人一律處死。對于陳克組建人民內務委員會這件事,何足道是堅決贊成,而且提供了相當的人力支持。
真正主張“大事化小”的是路輝天。這份報告提交上來之后,路輝天當時就感覺到了一種危機感,這份報告所揭示的內容與路輝天當時認為的地方上具體情況可以說是截然不同。路輝天當時認為人民只是不習慣人民黨推行的新制度,因為新制度要求每個人都必須付出更多的勞動。但是誰真的肯賣命干活啊。人的本質里面都是好逸惡勞的。陳克這種每天玩命工作的家伙才是人民當中的異類。只要假以時日,人民終究能夠習慣新制度的高強度勞動。就算是現在,路輝天依舊認為自己的這種看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而齊會深的報告卻是從階級斗爭與制度矛盾的角度來寫的,這就完全在理論高度上壓倒了路輝天的想法。面對這份報告,路輝天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接受齊會深的這種看法,他就必然會遭到激烈的反對。因為黨主席陳克一貫是主張階級斗爭的。
在路輝天表示支持這份報告里面階級斗爭主線的時候,他還有些惴惴。如果一開始就表示強硬態度的同志表示對路輝天的不信任,那會是很麻煩的一件事。而陳克現在的鼓掌明顯是給路輝天支持,有了這樣的支持,至少暫時不會有人找路輝天的麻煩了。
掌聲平息的很快,至少陳克鼓掌結束之后,軍隊上的同志立刻就停止了鼓掌。不用去仔細看那些同志的表情,路輝天就能想象到他們此時的想法。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和這些同志們糾纏誰更加革命的問題。路輝天作為民政工作的領導者,必須拿出更加合理的解決方案出來。人民黨素來反對“清談”,路輝天能在這么多同志當中成為民政工作的一把手,從來不是因為他能比其他同志說的更好,而是他總是能比其他同志干的更多、更有效。
“在根據地接下來的工作里面,對于民政工作的調整,我的看法是首先就要確定誰是我們所服務的對象,我們要服務的對象是勤勤懇懇勞動的人民。發展生產力靠的是勤勞工作的人民,他們是被舊制度剝削壓迫的對象。這是我們必須爭取的對象。而我們的敵人,我認為是地主、反革命、壞份子。就劉家鋪的情況來看,圍子里面的地主雖然被我們抓了,但是舊制度是以這批人為核心來運營的。即便他們不在了,劉勇毅依舊希望能夠救出這些人,讓他們重新掌權。他們就是隱形的核心存在。劉勇毅這等反革命份子,最有活動能力,他們試圖通過舊制度來獲取利益。跳出來的就是這批人。而跟隨劉勇毅的就是那些好吃懶做的壞份子,為了能夠不勞而獲,這批人厭惡勞動,地方政府已經組織了他們參與到了重建工作里面,這批人甚至可以得到很多利益。但是為了眼前能夠弄到糧食,他們就敢跟著劉勇毅去攻打我們的基層政府。他們也絕對不能放過”
會議統一了思想,最終政治局達成的決議是,對于劉勇毅等主要的會黨份子全部處死。這批人不僅僅是劉家鋪一帶的地方會黨,他們來自周邊好多地方,這些會黨也都是因為人民黨攻破了當地的圍子,他們沒辦法與當地圍子的地主合作,才鋌而走險參與反革命事件的。政治局的同志們一致同意,攻破這些圍子是俘虜的地主,統統處死,以絕后患。
而怎么對待參與這次行動的壞份子,黨內大部分同志認為也該將他們處死。但是少數同志對此并不支持。例如陳克就認為,這幫人只是依附在地主和會黨之上的一些人,鏟除了地主和會黨之后,這批人也就沒有了根基,想來是可以判刑之后勞動改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