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在安慶內軍械所的廠房里頭看著一堆機械設備,很難得陷入了一種懷念的感覺。必須說,這些蒸汽動力的設備與電動的機床還是大不相同的。無論是體積還是動力系統都有些怪異的感覺。但是這畢竟是一個相對比較完善的工廠體系。陳克本人就是在一家機械廠家屬院長大的,父親則是鐵路上的。自小他就對這些鋼鐵的家伙有著極為熟悉的感覺。
但是這種感動也沒有能夠持續太久,這些機械設備到底該怎么運回根據地,這對陳克來說是件很為難的事情。大眼看了一番,他就知道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大件是根本無法運送的,還有三分之一的設備很難運送。大船隊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即便是征集當地的船,能運走多少也是個大問題。
陳克一不發的在工廠里頭轉悠,陪同的警衛員和陶成章都不知道陳克在想些什么。他們也不敢打斷陳克的思路,只好跟著陳克亂轉。就在此時,一名通訊員跑了進來。“報告。”
“什么事?”陳克的思路瞬間就切換回了部隊總指揮的路線。
“陳主席,柴旅長請求把炮拖進城,用炮轟擊新軍營地。”通訊員匯報的時候臉上有些異樣。
“前線出了什么事?”陳克直截了當的問道。這次攻城戰進行到現在已經接近尾聲。戰斗一旦結束,跟著就是全城大搜捕。如果不是特別的問題,柴慶國絕對不會要求開門的。
通訊員臉上的神色更加尷尬起來,但是面對陳克,通訊員實在是沒有勇氣說些瞎話,他挺直了腰桿說道:“部隊攻打安徽新軍的軍營,一時沒有打下來。”說完,通訊員忍不住補充了一句,“部隊已經盡力了,突擊隊傷亡很大。”
陳克并沒有生氣,“大家沒有不管死活的硬攻吧?”
“沒有!”通訊員立刻答道。
“很好,你現在帶我到前線指揮部去。”
前線指揮部距離設在安慶內軍械所的總指揮部距離不過兩里地。三個支隊的指揮官都在這里。那是臨時征用的一間飯鋪,軍醫院則設在對面的兩家客棧里頭。行軍大鍋已經在街上支起來了,沸騰的熱水里頭煮著白布,軍醫和衛生員們正在把傷員扶上樓去。槍聲也已經暫時停止,如果不是陳克知道情況,他甚至懷疑戰斗已經結束。
飯鋪的大堂里頭,華雄茂、柴慶國、章瑜、嚴復、蒲觀水、何足道、李照等高級干部都在其中。眾人正在爭吵到底該爬屋頂還是該用炮轟。
“那幫龜孫子在屋頂上也設了炮手。已經死了十幾個戰士,傷了十幾個。這不用炮是不行了。”柴慶國的聲音極大,可以聽得出他現在處于出離憤怒的境界。
“你這一炮下去機槍可就完蛋了。”華雄茂的聲音就沒有那么大。
“機槍比命還重要?”柴慶國根本不同意華雄茂的意見。
對柴慶國的指責,華雄茂也在據理力爭,“你不能光看現在,有了機槍,我們以后要少死多少人。”
陳克聽得出,華雄茂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太多底氣。的確,用人命換裝備,這怎么說都不夠人道。
很令陳克意外的是,柴慶國居然沒有繼續反對這個意見,他只是紛紛的喊道:“但是咱們總不能等下去吧。等到什么時候,等到他們把機槍子彈打完為止?”
正在此時,眾人看到陳克已經到了門口。眾人立刻迎了上來。華雄茂走在最前頭,他臉上稍微帶了些窘態,“陳主席,你來了。”
陳克微笑著說道:“敵人到底什么態勢,誰帶我到前線去看看。”
聽了這話,華雄茂臉上的表情仿佛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他連忙阻止道:“別,新軍現在跟瘋了一樣,只要看到我們的人,就玩命的打機槍。陳主席你可千萬別去,萬一受傷了可不行。”
“那至少讓我看看地圖吧。”陳克說道。
眾人立刻把陳克領到一張簡略的地圖前,蒲觀水指著地圖說道:“新軍軍營周圍,這里,這里都設了機槍陣地。現在他們是負隅頑抗。”
陳克看完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烏龜陣啊。也虧的他們有這么多子彈。”
眾人不明白陳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都有些詫異。柴慶國當即急切的說道:“陳主席,你不會讓大家吸引敵人放槍吧?到現在我們已經死了快一百個兄弟了,里頭還有四個政委呢。受傷了快兩百人。這半年以來,咱們打了那么多圍子,死了還不到一百人呢。”
“柴旅長,我啥時候說過要吸引敵人開槍了?”陳克有些不解。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纏這等事情的時候。他指著地圖,“既然敵人依托著街道防守。咱們就破墻過去。只要能從這里切出去,他們的烏龜陣立刻就開了口子。近戰的話,我就不信他們能比我們的手雷還厲害。”陳克邊說,邊用手指順著一排建筑劃過去。
“破墻?”眾人一時都沒有想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咱們不走街道,就在這排居民的墻上打洞,咱們直接走屋里頭通過去。在這里炸開圍墻,實施突破。”陳克的手指點在新軍陣地邊緣的一棟民居上,“如果擔心一個方向不夠,那么可以從這里和這里同時破墻,最后在三邊一起爆破。”
眾人仔細想了想,這才恍然大悟。柴慶國已經不知道該說啥了,他張口結舌的看著神色自若的陳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陳主席,我服你了。”
陳克跟沒聽見柴慶國的話一樣,他依舊冷靜的說道:“大家現在把懷表都給我拿出來,對對表。”說完,陳克抬起手腕,露出了他的手表,“現在是早上七點半。我要求你們在八點十分前的時候給我只剩最后一面墻。中間的墻可以用鐵錐砸,但是最后一堵墻一定要用炸藥炸。各部隊準備好突擊隊,到了八點十分一塊爆破。”
三個指揮官都拿出部隊分配的懷表,對好了表,然后一起向陳克敬禮,等陳克回禮之后。三人互相愁了一眼,然后帶著自己部隊的軍官們大踏步的走了。
前線指揮部頃刻間就走的沒剩幾個人,嚴復本來就不是三個支隊長的下屬,他本來負責指揮船隊運送柴慶國的支隊到城西,現在已經安排好了船隊,現在也跟著柴慶國進了城。既然遇到了陳克,嚴復也不想跟著柴慶國在走。陳克、嚴復、陶成章干脆在屋里頭坐了下來。
“文青兄,你這招實在是高啊。”陶成章忍不住贊道。這已經是他不知第幾次的贊美了。陳克在軍事指揮上的表現只能讓陶成章贊嘆不已。面對敵人封鎖了街道,就破墻過去,陶成章實在是不能想象陳克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相處如此辦法的。敵人封鎖了街道,但是他們的子彈是打不穿院墻的,他們的視線也絕對看不穿院墻里頭到底發生了什么。思量著陳克這些奇思妙想,陶成章忍不住又贊道,“實在是妙啊。”
陳克自然不能告訴陶成章,這是自己所在時空的“35年后”,德軍和蘇軍在斯大林格勒戰役的激烈巷戰中采取的戰斗方式。他也不想瞎客氣。接下來只要部隊能把這個攻擊方式落到實處,就能順利擊潰敵人最后的堡壘。戰斗也就基本結束了。這也意味著陳克對陶成章現身說法的機會也只有這么最后一次。一旦離開安慶,人民黨絕對不可能給岳王會和光復會任何實質性的支援,面對新軍不久后的反撲。陶成章擁有越多的戰斗知識,都將起到極大的作用。
“煥卿兄,”陳克說道,“你覺得我是奇思妙想。表面上看是如此,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敵人封鎖住了街道,只給我留下一個通道。我若是有火炮,或者是有機槍,那大可與他們比拼火力。但是我現在沒有,我就只有兩條路。第一條,就是按照他們的給我們留的路走。第二條,就是按照我們自己手頭有的東西來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