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認知如果只是陳克闡述了簡單的南洋華僑的具體情況,這不過是一般的共識。王粵龍是個商人,他能勉強聽懂一些《資本論》的簡單理念。陳克講述了自己對于商業的認識之后,王粵龍就徹底服氣了。
至于人民革命的未來,陳克講述的是新制度下全國一盤棋的經濟模式。新政府的“非營利性”,強大的國有企業如何承擔起國家的核心,而民間資本的投資如何存在,如何生存和發展。在這方面,陳克甚至不用承諾什么商人在國家的主導地位,陳克只是告訴王粵龍,新中國會承認個人努力的結果。會平等的保護中國公民的生命與財產。
與滿清那種不得不允許外國商品進入中國不同,與激進的革命者希望把洋人徹底趕出中國不同,與受到工業化沖擊所以希望徹底趕走洋貨的中國地主士紳也不同。陳克不反對對外貿易,他分析了中國應該怎么建設本國的工業體系,如果與外國人進行貿易。令王粵龍感到驚愕的是,在陳克構架中國未來的經濟形勢里頭,中國要與南洋建立密切的貿易往來。對于南洋盛產的資源,哪些是中國需要的,哪些是中國可以向南洋出售的。這種貿易的要點是什么,中國商品應該怎么征服南洋,中國應該怎么保護中國商人在南洋的利益。陳克都講的清清楚楚。
王粵龍再笨,他也能聽得出來,在陳克的未來中國構架當中,南洋并沒有被排除在外。不用等陳克說的更加明白,王粵龍立刻就表示愿意和陳克進行合作。陳克的作風讓王粵龍更加吃驚。也不是沒有革命者想和南洋華僑們合作,例如同盟會就非常重視南洋商人,尤其重視南洋商人的錢財。
陳克明確不要南洋華僑的捐款,他只是希望能在南洋商人的幫助下進行對外貿易。根據地以后肯定會遇到各種封鎖,南洋商人可以提供有效的銷售與購買渠道。陳克希望王粵龍能夠在這方面幫助根據地。他甚至表示根據地的商品會讓提供渠道的商人們賺取一定的利潤。雖然這種利潤不會太高,但是根據地絕對不會讓支持革命的盟友們一面冒了風險,一面還要白白的付出。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什么可說了。王粵龍已經開始懷疑陳克是不是自己從所未見的大騙子。一個人能夠光明磊落到如此程度,能顧及別人的難處到這個程度。不是大忠大勇就是大奸大惡。“自古英雄無善類”,即便陳克是一個大忠大勇的人,那也意味著陳克絕非可以輕易對付的人。
但是王粵龍不在乎,在根本沒有什么勢力真正支持南洋華僑的今天,華僑們都極度希望能有可以依靠的對象。甚至連同盟會這種人都是他們投資的對象。陳克領導的人民黨雖然只是一個遠在中國內地的組織,可至少他們已經掌握了相當一片地盤。手里有上萬的軍隊,數百條大船組成的船隊。治下也有幾十萬百姓。和那些現在都是嘴炮的其他革命黨相比,鳳臺縣革命政府已經是實實在在的政治實體。不用王粵龍開頭,陳克自己就詳細分析了雙方合作的障礙。而且提出了幾個建立交通線的方法。這些方法都需要鳳臺縣的革命政府能夠打下更多的地盤之后才能實現的方法。
陳克反復告訴王粵龍,根據地最需要的不是錢,根據地是通過貿易進行的物資與設備的交流。人民黨不是一個騙錢的革命政權。革命政府想和南洋華僑們在貿易上建立有效的合作。王粵龍拍著胸脯保證,他一頂會把這個綱領一次不錯的帶回南洋去,去和那里的愛國華僑們商量出如何有效進行貿易的方法。
看著人民黨水上支隊綿延的船隊秩序井然的消失在遠處,王粵龍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奇怪的夢。自己真的和一個奇特的叫做陳克的男人進行過暢談么?真的達成了一個公平公正,甚至可以說極具操作性的合作意向么?想到這里,王粵龍摸了摸口袋。一份不算太厚的紙在那里。那是陳克與王粵龍商議之后寫成的一份合作意向綱領。這一切應該是真實的。
“啟年,你不和我回南洋么?”王粵龍問。
王啟年微微嘆口氣,“我的工作是調集一批醫學院的學生到根據地來工作,在根據地建設一所醫科學校。實在是沒辦法陪叔叔您回南洋。”這項工作的難度和強度都不是一般的大,陳克的命令其實很多,王啟年知道,陳克不僅僅從上海仁心醫學院調集人手。還派人去尋找學醫的日本留學生。聽說陳克甚至有計劃派等根據地的醫學院建設完畢后,抽調一些忠于人民黨,學習成績優秀的學生去海外醫學院讀書深造。
親自到了根據地參觀之后,王啟年才知道根據地需要多少醫生。陳克已經提出要在根據地建立衛生防疫系統,要著手給廣大百姓接種各種疫苗。針對這個規模宏大的計劃,王啟年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且不說制造疫苗的錢,給幾十萬人接種這些防疫疫苗需要多少錢?這些錢能掙回來么?”
陳克的回答讓王啟年無以對,“王啟年同志,我們人民黨為什么要推行人民革命,為什么要建立社會主義制度。如果在別的制度下來看,任何交易都是要賺取最大化的利潤。所以大家的商品和服務都是要把人民給榨的干干凈凈。但是社會主義制度不同,在社會主義制度的角度來看,這種衛生防疫需要投入的就是醫學工作者們需要的糧食,衣服,工資。國家根本沒有賺錢的沖動。那么這個項目的投資其實很低很低。就是算是一千人,每人每天三斤糧食,一個月就是九萬斤糧食。一個人工資十塊錢,一個月就是一萬塊錢。干三個月,就是二十七萬斤糧食,三萬塊錢。而一個人一天就算是接種十個人,三個月下來就是就能給九十萬人接種疫苗。你覺得這些投資很多么?一個縣城十幾萬人就能養得起這么一千人,能給九十萬人提供更好的防疫服務。疫苗接種很多時候基本都是一次接種,終生免疫。這難道不算是很便宜么?”
這樣的計算方法實在是讓人無語。王啟年終于相信,陳克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革命者。至少是能提出一個行之有效方法的革命者。
雖然心里頭也有腹誹,至少王啟年認為這一千人或許應該能夠多掙些。畢竟有了這些人三個月的努力,九十萬人都得到了極大的好處,哪怕是一個人拿出十文錢也是應該的。
但是看著陳克辦公室里頭那字跡不是太好的橫幅上寫的那句話,“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在這樣的幾乎無可爭辯的革命立場下,王啟年也說不出一定要賺錢的話來。是的,九十萬人民如果每個人拿出十文錢那就是九百萬文錢。按照一千文錢兌換一兩銀子的話,那就是九千兩銀子。王啟年覺得如果按照陳克推算的忙活三個月的工作量,每個工作者從百姓那里得到九兩銀子的辛苦費并不是一個不合理的數字。
只是王啟年到了最后也沒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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