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說這些了,聘卿。”袁世凱覺得這等事他其實也無法完全做主,“,我既然負責編刊《立憲綱要》,這天下讀書人的態度就不能不想到。我聽說聘卿最近一直在讀書,不知道有何見教?”袁世凱的奏章,上奏或下發的文稿一定會讓王士珍圈閱修改,臨發前還要讓王士珍審閱。對編刊《立憲綱要》,他也希望王士珍能夠幫忙。
“我聽說,最近京城,上海,廣州等地,有部書大為暢行,書名叫做《中國文化傳承與唯物主義的興起》。寫這部書的是嚴復的弟子陳克。”王士珍答道。
“陳克?”袁世凱皺眉想了想,“是去年我們見過的那個吧?”
“正是,袁公還幫他提親來著。”
“哦?”袁世凱立刻來了興趣,“嚴幾道翻譯了《天演論》轟動天下,他的弟子想來也不會差。聘卿,這書里可有關于立憲的事情?”
“袁公,這些年朝廷和讀書人當中都大講中體西用,而在我看來,陳克這本書講的竟然是西體中用。別人寫書,無外乎大講外國如何先進,堅船利炮也好,機器工業也好。這陳克全然不講這些,而是大講中國為何不能做到這種程度,中國比外國的好處在哪里,不足在哪里。通篇竟然不說外國有如何強大。反倒是對洋人冷嘲熱諷。”
聽了王士珍如此評價,袁世凱有些糊涂了。按照這等說法,陳克竟然是對外國完全看不上眼,這“西體中用”四字的評價就完全不合適了。不過袁世凱這等人涵養極深,哪怕是心里頭謎團再多,也不會貿然打斷別人說話。他繼續靜靜的聽著王士珍往下說。
“這陳克對在中國該建立何等政體,一概不。只是論述中國歷代政治、經濟、工業發展的優劣。倒也之有理。雖然他一字不提政體,但是想建立一個全新政體的打算實際上是躍然紙上。要是我來說,這陳克才是真的居心叵測。若是讓他說出心中的政體模樣,大清,朝廷,士紳,只怕都不在他考慮之內。”
“大清,朝廷,士紳,只怕都不在他考慮之內?”袁世凱疑惑的重復了一邊。若是說要建立共和,反清的論這些年要多少有多少。反朝廷的話,袁世凱也絕對沒有少聽。就算是是反士紳的話,朝廷里頭其實也不少。但是無論如何,無論誰反對這三者里頭的任何一者,或者反對任何兩者的,都必然要站在剩余的某個立場上。而陳克居然反對著全部三者。那會是什么樣的立場?袁世凱真的想不出來。
王士珍接著說道:“所以,就我看來,別人宣傳西化,是要中體西用。這陳克大肆抨擊洋人,宣傳中華,反倒是西體中用。”
袁世凱完全被弄糊涂了,他問道:“聘卿,那這陳克到底要建立一個什么政體?書里頭竟然完全沒說么?”
聽了這話,王士珍眉頭微皺,他稍微有些猶豫的說道:“也不是完全沒說,只是說的極為隱晦。就陳克所,他希望建立的是一個愿耕者有其田,愿勞者有其食的政體。而天下卻無人能有恒產。”
“這不是胡說八道么?”袁世凱聽到王士珍的這個評價,忍不住笑道,“難道這陳克要和大清、朝廷,還有天下士紳同時作對不成?真是胡話。”
若是別人,聽袁世凱這么說,總要先附和兩句,但是王士珍卻沒有,他正色說道:“袁公,若是陳克只說了這等話。自然是胡話。可是陳克在他的書里頭,論述中國歷史,并不談帝王將相,只談一個什么叫做生產力的新詞。他認為一切朝代營運,無外乎都是生產力高低問題。若是按他所說,這天下變化倒也有理可循,也算是之有理。到不像是個普通的狂徒。所以我覺得此人居心叵測。不可小看。”
袁世凱笑道:“不妨事,我修書給嚴幾道。讓他和陳克一起進京來共商《立憲綱要》編刊一事。嚴幾道對此素來熱心,定然回來。到時候一問陳克遍知。”
“也好。”王士珍點頭稱是。
而在此時,無論是袁世凱也好,還是王士珍也好,都不知道,他們是不可能見到陳克的。陳克此時正在安徽發號施令,對著鳳臺縣周邊地區的士紳進行著有條不紊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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