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團的總部轉移到岳張集之后,留守縣城的只有總數一個營的兵力。這個營還不是常備正規軍,而是由四個隸屬各不相同的連臨時拼湊的。四個連里面,兩個是后勤連,隸屬游緱的這個連是搞水泥、玻璃、紅磚生產研發的。另外一個連是負責搞飼養場。日常的基本軍事訓練雖然有,目的更多的是培養紀律性,卻不是什么正規訓練。遇到這種突發事件,四個連的指揮官碰到一起,大家雖然心里面焦急,卻也必須緊急行動。
按照條例,給陳克送信的通訊兵派出去了三撥。保險團必須守住軍營,兩個后勤連隊戰斗力尚可,就承擔了這個任務。飼養場的連隊戰斗力很弱,游緱發現只有自己的連隊可以上陣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其他三個連隊的指揮官都有些慌了。游緱對這些沒用的男人也沒有強行要求他們出動。畢竟現在只需要部隊前去做個姿態,保險團的正規軍很快就能趕到。作為老黨員,游緱覺得自己有必要承擔責任。
沒有什么爭執,游緱讓部隊帶上了日常軍事訓練的長棍,出現前強調了要遵守紀律,不要主動出手打人。接著帶領部隊出發了。
縣里面的糧倉位于地勢較高的地方。剛走過半個縣城,就見到前面不知何時就有了這么多災民。保險團接掌了鳳臺縣之后,很久沒見到過災民了。仿佛是從地下涌出來的一樣,突然間縣城當中就有了很多人。在各個屋檐下,坐著靠著很多帶著孩子的母親和老人。都是同樣的黑瘦,都是同樣的衣衫襤褸。年幼的孩子們目光無神,少氣無力地靠在母親懷里面,偶爾才會哭幾聲。母親解開本來就破爛的前襟,露出干癟的前胸,完全沒有任何作用的給孩子喂奶。
看到上百人拿著棍棒整齊的走過來,這些人來吃驚都沒有了。倒是有人用嘶啞的聲音說道:“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所有的店鋪全部關了門,上了門板。而住戶們更是大門緊閉,無論外面如何嘈雜,如何哀求,都沒有任何人敢露面。從口音上聽,這些人大多數都是附近的,也有些更遠地方的。鳳臺縣本來不是什么交通樞紐,水災之后也一直沒有大規模的災民涌入的情況。卻不知道現在是怎么了,突然間就來了這么多人。
這些滯留在縣城的人還算好些,再往前就是縣城的衙門。距離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就聽到一片吵雜聲。
“縣令大人,求您放糧救命啊!”這是能聽到的最多的聲音。男人,女人,老人,都在呼喊著,哀求著。
“娘,我餓。”其間夾雜著孩子的哭泣聲。
游緱畢竟是女孩子,雖然十幾分鐘前胸中充滿了對人民黨與保險團的義務感責任感,她能領著自己的隊伍前來保衛糧庫。可真的看到這些慘狀,特別是聽到孩子們的哭泣聲,這個本來就不是什么鐵石心腸的女孩子只覺得鼻子酸酸的。
“游先生,要不咱們繞路吧。”護衛在游緱身邊的警衛員低聲說道。
“怎么繞?”游緱下意識的問。她的目光從那些干瘦的孩子身上掃過,卻又忍不住避開了。可是往哪里看,都能看到這些可憐的小孩。聽到能繞路,她還是動了心。
“往左邊轉,繞一條街,應該能過去。”
“哦?”游緱覺得這個方案也算可以。但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剛才你們帶我哥哥來這里,就沒有看到這么多人么?”
“游先生,你忘記了?尚遠縣令今天不在縣衙,而是在碼頭送人。”
“送人?”游緱一時沒明白,再一想才想起今天是送那群安徽新軍的人。陳克不可能親自跑這么遠,自然是尚遠負責送行。
“怎么會突然來了這么多人呢?”游緱很不解。
“要我說,都是這次安徽新軍那幫人惹出來的。他們沿途救了不少人,還一路往咱們鳳臺縣來。這不擺明了鳳臺縣有吃的。這些百姓很可能是跟著那些新軍的船往這邊來的。只是新軍那些人坐船,跑得快。這些人都是附近的,過幾天只怕會來更多。”
“這是誰給你講的?”游緱很奇怪。自己的警衛雖然為人忠誠,不過并不是這么機靈的人。若不是別人和他講過這些,那就是自己看走了眼。
“這是昨天我去送信,聽朱光祖和鐘舜卿兩位教員說的。”警衛員倒也實話實說。
聽了這個消息,游緱當時就不滿意了。既然有這樣的看法,為何不和自己說清楚?她追問了一句,“那這兩位教員有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別人。只是隨便和你說了說?”
“這我就不知道了。”警衛答道。
正在此時,卻聽到縣衙門口敲響了銅鑼。“施粥啦!”“施粥啦!”
災民組成的人群里面立刻爆發出一陣喜悅的呼喊。哀求聲立刻沒有了,只要有碗粥,就能多撐一天。
“諸位鄉親父老,本人是鳳臺縣縣令尚遠,我們馬上就在城南施粥。大家擠在這縣衙門口也沒用,都去城南。”尚遠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
災民們中不少人立刻起身往南邊走。卻也有人不肯離開。往南走的人這才注意到一直都穿著深藍色衣服的隊伍出現在附近,人人手拿長棍。雖然心里依然害怕,不過為了吃飽肚子,大家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們繞開游緱的連隊,向著南邊急匆匆地趕去。
游緱也不知道是該到尚遠這邊,還是繼續往糧倉那里去。卻聽到銅鑼聲一聲聲響起。看來尚遠派出了不少人,就聽見好幾個人喊道:“施粥啦!施粥啦!城南施粥啦。”這些人沿著不同的方向去了。
正思量間,卻見有人從滾滾而去的災民組成的人流中硬擠了過來,他也是一身深藍色的“軍裝”,卻是尚遠的警衛員。
“游先生。游先生,尚遠大人讓你們趕緊往糧倉那邊去。對了,尚遠大人讓你們把口罩都戴上。”警衛員喊道。
游緱雖然不知道尚遠打得什么主意,卻也聽從了建議,命令部隊把口罩都給戴上。眾人都不太理解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過效果卻是立竿見影。災民們看向這支隊伍的眼神中頃刻就帶上了畏懼。不少人別開了眼神,不再感與保險團的隊伍對視。
游緱身在隊伍當中,所以看不到。但是災民既然不再敢擠過來,行動倒也方便很多。尚遠站在縣衙門前的高處,他看的很清楚。一支全部一身藍衣,手拿棍棒,帶著藍色軟帽,特別是臉上帶著藍布口罩的隊伍,即便深知這是自己的隊伍,尚遠也覺得視線怎么都不能輕易擺脫這種隊伍的吸引。整齊的著裝,特別是“蒙了面”讓這支隊伍有一種十分邪惡兇猛的感覺。光看就足夠嚇人了。
尚遠輕輕噓了口氣,這次蒲觀水前來,大家本來覺得得到了強援。可是跟隨而來的卻是災民們找到了方向,大家都來鳳臺縣求口糧食。尚遠很希望能夠拯救百姓,但是他更清楚鳳臺縣的存糧到底有多少。多個幾千人也許可以,如果再有幾萬人涌進來,鳳臺縣的糧食絕對不夠吃的。
面對這樣的急迫的情況,尚遠知道自己變不出糧食來。他心中的唯一念頭,就是陳克趕緊拿出辦法來。就像以往那樣,陳克把遇到的所有危難問題輕易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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