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
于是錢主席說:“開禁,我去拿煙缸。”說著,從西墻的柜子里拿了幾個。
葉子農尷尬了一下,拿出香煙和打火機,取出一支煙。點煙的時候,打火機像變魔術一樣不知怎么蓋子就打開了,就打著火了,又像變魔術一樣不知怎么蓋子就合上了,這不是刻意的打火機技巧表演,而是一種嫻熟的習慣動作,但是這種擺弄打火機的嫻熟動作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牛仔、黑幫、嬉皮士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形象。
這時候葉子農是否紳士似乎被忽略了,大家更關心的還是解決問題。老九說:“其實政府沒必要對護照過于控制,準不準人境那是簽證國該操心的事。”
葉子農說:“中國公民申辦護照早晚會像辦身份證一樣簡單,但是現在還沒簡單,所以才有了這種機會,否則就不存在這個議題了。”
錢主席分完煙缸回到座位,說:“現在出國熱直線升溫,如果沒有法律風險,征集出國名單不是問題,但這事你就是說破大天來,它也是以虛假勞務騙取出境證件。”
葉子農說:“前面我們講了這個構想的背景和原理,現在說說法律風險。法律風險是一個最基本、最底線的問題,也直接關聯經濟風險,從安全上又分為規避風險和風險不起兩個等級。從規避風險上說,中國現在執行的是198年的刑法,只有偷越國境罪。刑法將來可能會增加騙取出境證件罪,但是現在還沒增加,還沒有這個罪種,最高人民法院到目前為止也沒有相關的司法解釋。”
許主席說:“話雖這么說,可心里還是不踏實。政府對華僑社團挺看得起的,國家領導人重要出訪經常會安排接見僑領,也算有頭有臉吧,一旦捅了婁子,不長臉哪。”
葉子農說:“許主席可別這么說,好像我們小人物都不配遵守法律似的。規避法律風險就是正視法律的存在,就是遵守法律。但是,我們說這個不究竟,究竟的遵守是不緣起法律問題的遵守。戶籍和護照是要地方政府辦的,你揣上錢走了,人家還得混呢,人家要是混不下去,你一本護照也拿不走。假的實相必是假象,天下只有看不清實相的人,沒有色空各異的事,需要解釋本身就需要解釋。只有勞務輸出是事實,不管你是當面對質還是背后出賣,法律都保護你。”
梁士喬疑惑地問:“那……你這個錢從哪兒生出來呢”
葉子農說:“你不移民,移民問題就不存在了嗎?公司在布達佩斯租廠房,在地方政府的轄區訂購設備、聘請專家……那是投資干事的,勞工到了布達佩斯跑了怎么辦?你要不要防止勞工移民?勞工在匈牙利出現違法、遣返,公司要不要擦屁股?因此,我們招募的出國打工是要有擔保人的,是要簽訂擔保協議的,擔保人是要交納一萬美元勞務合同風險擔保金的,一旦勞工違約,擔保人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
老九笑了笑,說:“因為違約成本太低,結果勞工就真跑了。”
錢主席也聽明白了,說:“那后邊的事就不用說了,自然是工廠開不下去了,訂購設備暫緩,租賃廠房暫緩,損失點訂金。這事搞的,這就成勞工違約了。”
葉子農說:“勞工違約屬于民事糾紛,美國的公司在匈牙利注冊公司,在匈牙利發生勞資糾紛,不受中國司法管轄。即使在匈牙利訴訟,法律也是給無過錯方主持公道。”
許主席仍然有顧慮,擔心地說:“僑眷大多是分布在浙江、福建的農民,戶籍遷移涉及兩地政府,遷出還好說,省了一個人頭的耕地,遷人就不好說了,特別是這么集中的遷移和這么集中的辦護照,你怎么能肯定地方政府就
一定會按你的意思辦”
葉子農說:“不是按我的意思辦,是地方政府按取舍利弊的規律辦。簡單說,官商早晚要退出市場經濟,但是現在還沒退。什么叫摸著石頭過河?就是探索符合中國社會條件的市場經濟,就是允許你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摸索。中國正處在改革開放的轉型期,歷史的規律告訴人們,矯枉必過正,理論上說,這其中的一個過字就是花不完的錢。”
會場突然沉默了,沒人提問,沒人評論。
如果葉子農的方案成立,那么征集出國名單就一定是兩位僑領的工作。兩位主席相互看了一下,錢主席說:“我個人不反對關于法律風險的解釋。老許你說說吧。”
許主席說:“誰來操作?運作資金從哪兒來?經濟風險誰承擔?如果辦不成怎么跟大家交代?除了退款,要不要承擔違約責任?人家開證明、轉戶、到指定地點集結……這些都是要產生費用的。僑領要是糊弄了人家,這影響大了,以后怎么在道上混哪。”
葉子農說:“我有一套住房和一間店面房,都很小,當時是萬美元打包買的,抵押貸款能籌點錢。我賬上還有點錢,湊到一起能籌集多萬美元,不管誰來操作,我能拿出來的就這么多。我認為勞務輸出的人數不能低于1名,如果辦不成,除了退款每人補償1美元,兩位主席可以把1萬美元補償金先行凍結。”
許主席重重地點了點頭,說:“我已經很感動了,真出現那種最糟的情況,我們去做解釋工作。如果失敗,你先破產了。就憑這一條,我信你。”林雪紅的感激之情不而喻,她站了起來,想對葉子農鞠個躬,說句感謝的話,就在她剛要做出鞠躬謝的姿勢時,葉子農立刻以手勢制止了。
葉子農說:“別鞠躬,別說謝,我不受這個。大家知道,房屋抵押貸款手續煩瑣,周期很長,匈牙利政局的演化趨勢和羅家的債務期限是否允許貸款程序按部就班?在座的各位是否需要考慮房產抵押即刻變現?我提這個問題或許不合理,但這是我個人能力的極限,合理是一回事,我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這個問題你們商量,我回避,就先告辭了。”
葉子農收起桌上的煙和打火機,起身要走。
這時,兩次會議一不發的布蘭迪說了一句:“葉先生,請您留步。”
葉子農站。
布蘭迪說:“我也是羅先生的朋友,我很想知道見路不走是什么意思。羅夫人認為羅先生是因為見路不走才導致莫斯科投資失敗,我很想知道您的評價。”
葉子農說:“那不叫見路不走,那叫事于道,又走了一條見路不走的路。見路不走就是實事求是,不住一法,你理解成不拘經驗教條就行了。”
葉子農說完整理了一下領帶,與錢主席握了握手離開會場。
許主席用征詢的目光看著大家,問道:“大家認為需要商量嗎”
會場再次沉默了,大家都不表態,又似乎都在等著別人表態,就這樣沉默著。
終于還是戴夢巖打破了沉默,說:“還有什么好商量的,這不明擺著的事嘛,我是最大債權人,我不在乎誰還在乎?變現的錢我可以出,但有個條件,你們先去查查這個人,你們誰對這人知根知底?運作資金不是一下子就用那么多的,啟動資金不需要很多錢,他賬上不是有點錢嗎?他要真有誠意就先用著,啟動資金不夠我可以給點,但后續運作資金要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知根知底了大家都踏實,起碼別鬧出個笑話。”
庫格列夫冒出了一句:“有房產抵押你怕什么?”
戴夢巖說:“我怕他到時候贖不起。”
庫格列夫說:“其實這就是典當,贖不起你就賣他房子。”
戴夢巖說:“有那么簡單嗎?既然那么簡單你們怎么不攬過去?變現抵押物要不要來柏林辦手續?要不要機票、食宿、時間、精力?中途如果再有變故算誰的?誰愿意這攤子還沒完呢又惹上個新麻煩?搞不好再落個你給人家逼得無家可歸了,你干嗎?既然非逼我說出來,那好,這些還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算了,我不想說了。”
錢主席笑著說了一句:“賣那種房子你嫌丟身份。”
戴夢巖沒有吭聲,或者說是沒有辯解。
許主席說:“我同意調查,是該摸摸底。其實我們知道的情況都是聽說,就連羅家明也并不是真正了解這個人。但是怎么操作呢?如果沒有特殊渠道,調查一個人是很難的。”
老九插話說:“我倒有個路子,是誰就不便說了,只是……要花點錢。”
戴夢巖問:“多少”
老九思忖了一下,說:“怎么也得5美金吧。”
林雪紅說:“這錢我出,還有啟動資金我也想想辦法,能湊多少是多少。”布蘭迪抬手做了一個報名的姿勢,說:“調查費我出了,你的錢用在項目上吧。大家都在盡力,我也應該做點什么。”
錢主席與許主席耳語了幾句交換過意見,然后站起來說:“戴小姐急著趕回北京,趁現在人都在,應該馬上找葉先生簽訂房產抵押協議,抵押數額你們協商,協議可以規定戴小姐有權根據調查結果決定是否完全履行協議,我和許主席愿意做證明人。”
戴夢巖說:“你們去談吧,協議拿回來我簽字。”
梁士喬說:“我去。”
錢主席說:“這樣的話,這個會議就非常圓滿。如果大家沒有什么要補充的,我看就可以散會了,先送大家回酒店,然后我們去見葉先生。”
于是,柏林債務會議就這樣結束了。
會館樓下停著幾輛車,其中輛是僑會專門為這次會議臨時準備的,都是會館工作人員的私家車。散會后大家下樓,分散在會館大門的路邊等車輛出來。戴夢巖和梁士喬站在路邊的一棵樹下,與其他人有五六米的距離。戴夢巖問梁士喬:“你覺得葉子農的方案有點道理嗎?”
梁士喬點下頭,笑笑說:“小子夠賴的。可不管怎么說,是人家站出來收拾局面了。”
戴夢巖也點下頭,往大街的遠方眺望了片刻,說了兩個字:“有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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