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洗完臉回來,走到平攤在地上的行李箱前,蹲下抹護膚品,瓶瓶罐罐一頓操作,克制著向往床畔的余光。
擰開日霜蓋子,他克制不住了,問:“瞿老師,你抹東西了嗎?”
瞿燕庭回答:“沒有。”
“那可不行,大冷天的。”陸文起身到床邊,用指尖挖一塊面霜,待瞿燕庭抬頭,直接抹在那兩片臉頰上。
瞿燕庭拿著書,指甲在書脊上刮,視線一動不動地仰看著陸文。太難忽略了,陸文被盯得發毛,問:“干嗎?”
“這本書。”瞿燕庭不連貫地說,“有一頁折角了。”
陸文暗道,既然提起,說明看到了那首情人之歌,他當然不會承認是別人告訴他的,于是稀松平常地說:“哦,讀到好詞好句我習慣折起來。”
瞿燕庭抱有懷疑:“你不是沒讀嗎?”
陸文裝逼道:“我那是逗你一樂,出發的飛機上我就讀了,你真以為我是文盲啊?”
床被尚未整理,在身后冒著體溫殘存的熱氣,瞿燕庭靜默了幾秒,語調變得溫吞:“你昨晚都干什么了?”
陸文擰蓋子,說:“我能干什么啊。”
“我是說,我睡著以后,”瞿燕庭重復道,“你干什么了?”
陸文神情放松,卻把蓋子擰得比罐頭還緊,發揮了天賦異稟的演技,說:“我給你揉了揉腰,你不是說腰疼么,今天好點了么?”
瞿燕庭恍惚想起來,入睡前對方的確給他按摩過,回答:“好多了,謝謝。”
“嗯。”陸文體貼道,“那我就放心了。”
瞿燕庭難以順利地問出口,張張嘴,憋出面紅耳赤的跡象:“除了這些,你有沒有對我做過什么……”
這句話聽得人百爪撓心,連心虛都忘了,陸文低頭痞痞地說:“瞿老師,你還想讓我做什么,列個清單,我今晚滿足你。”
瞿燕庭敗下陣來,推開面前這根不著四六的柱子,恰好曹蘭虛在樓下喊他們吃飯,他立刻開門出去了。
陸文呼口氣,踩風火輪似的在地板上踱了一圈,等躁動的情緒沉淀些許,把遺落的書放在床頭。從今天起,他最喜歡的作家從納博科夫變成紀德。
下樓前,陸文鋪了鋪床,枕頭擺整齊,那只潤唇膏被他隨手塞進羽絨服的口袋。
擔心下雨,早飯在堂屋吃的,比平時豐盛,曹蘭虛還隆重地穿了一件紅線滾邊的對襟唐裝。這幾天事情多,原來明天就是除夕了。
“大灰,吃完飯掃院子。”
“不掃。”陸文拒絕得干巴脆,夾小菜時故意碰瞿燕庭的箸尖,“我今天要做戒指。”
曹蘭虛說:“今天又不錄。”
陸文呼嚕一口粥:“誰管他錄不錄,我急著送人呢。”
曹蘭虛尚不知瞿燕庭的全名,沒聯想到,問:“你人在古鎮,怎么送?”
“快遞。”陸文說,“陸通,面對面交付。”
曹蘭虛沒聽懂,又問:“送你對象的?”
陸文答非所問:“曹師傅,你境界太高了,一輩子打光棍兒,我可不行。”
曹蘭虛:“年紀輕輕就不行了?”
“靠。”陸文撂下筷子,“老不正經的,我不跟你說了。”
瞿燕庭埋頭默默地吃,假裝與自己無關,感覺一旦不壓制著,陸文就像條脫了韁的野狗,牙尖嘴利臉皮厚,說瘋就瘋。
曹蘭虛也累了,扭頭關心正常人:“編劇,你有什么安排?”
古鎮上年味很濃,各色習俗在都市里都見不到,瞿燕庭說:“我想在鎮上轉轉,收集些資料。”
“也好,不過不著急。”曹蘭虛道,“明天鎮上開集市,還有街宴吃。”
陸文附和:“對,先陪我做戒指唄。”
吃過早飯,陸文拽瞿燕庭進作坊,寬大的木頭桌子鋪著皮革毯,機器和工具擺列開,等曹蘭虛指導操作。
陸文剪下一條粗棉線,說:“瞿老師,我要給你量尺寸。”
瞿燕庭在桌角那邊看書,伸出一只手,等無名指被棉線圈住后才抬起頭,他說:“我要戴在中指上。”
陸文捏著線,心思好像被猜透了、戳破了、婉拒了,徒留一陣落空的尷尬,不死心地問:“為什么?”
瞿燕庭沒有考慮原因,現想了一個:“豎中指的時候比較奪目。”
“……你就誆我吧。”陸文不情不愿地解開棉線,往瞿燕庭的中指上套,量好尺寸繼續下一道工序。
今晚《烏托邦》將播出第一期,官微發布一條嘉賓的預告照片,九宮格中已經沒了靳巖予的影子。之前“灰灰兄弟”那則預告片沒有刪,播放量高得嚇人。
陸文好奇地說:“瞿老師,你猜第一期節目會不會刪掉靳巖予的鏡頭?”
“應該會減少,但不會減光。”瞿燕庭說,“這檔節目剪輯時間緊張,臨時重剪也來不及。”
陸文倒希望別剪,讓觀眾仔細看看,他和靳巖予穿一樣的衣服到底誰更帥。思及此,他問:“瞿老師,你看過預告片嗎?”
“嗯,看過。”
“怎么樣,你覺得誰更帥?”
“還有臉問。”瞿燕庭頭疼地說,“我評論了一句你比他帥,被靳巖予的粉絲罵了七八千條。”
陸文貌似看過那條評論,當時在熱評前三,是個沒頭像的新用戶,他震驚道:“竟然是你!你為了我連挨罵都愿意?!”
瞿燕庭解釋:“別自作多情……我就是試一下評論功能。”
正說著,陸文的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是孫小劍發來的臨時錄制公告,嘉賓少了一位,節目在緊急洽談新嘉賓,還沒落實。
這種救場的活兒沒人樂意接,何況正值春節,檔期也很難調整,陸文八卦地問:節目組找誰了?
孫小劍:據說談了好多人,大多是青年演員,因為流量都不肯接靳巖予的棒。
畢竟嘉賓來了要同組相處,陸文刨根究底:節目組什么意向?
孫小劍:他們的意向你認識,阮風。
陸文:我操!我支持!
孫小劍:這事阮風是唯一一位公開挺你的明星,靳巖予退出了,網上希望他加入的呼聲特別高。節目組也會打算盤,請阮風來,你們自帶友情看點,還有利于口碑的回升。
陸文:那就請小阮來啊!
孫小劍:遺憾的是,阮風那邊貌似推了。
陸文把這件事報告給瞿燕庭,但瞿燕庭極少插手阮風的工作,反應淡淡的,像聽了一件隔壁二虎子的閑事一樣。
陸文不指望這位哥了,翻到阮風的號碼,親自撥過去。
四聲后接通,阮風干凈好聽的嗓子遠隔千里傳出來,仍舊那么嘴甜:“陸文哥,你怎么想起打給我啊,過年好過年好!”
陸文開門見山:“小阮,我拍真人秀呢,聽說節目組向你邀約了?”
“對啊,找了好幾次,我讓經紀人推了。”
“為什么?”
“我才不撿靳巖予剩下的。”
陸文苦口婆心道:“這怎么能算他剩下的,是他被淘汰了。再說,嵐水山清水秀,美女如云,小狗可愛,師傅慈祥,你就當旅游嘛。”
阮風說:“原來你喜歡看美女?”
陸文一凜,朝桌角那邊偷瞄:“別瞎說,你到底參不參加?”
“哎呀,真不行。”阮風道,“我每年春節都不開工,就是春晚也不去,我要回家陪我哥過年!”
陸文“哦”一聲:“可你哥就在我旁邊。”
瞿燕庭眉梢微動。陸文把手機遞過來,按下免提,阮風的聲音立刻跑出來:“哥?哥你在嵐水古鎮?”
“嗯。”瞿燕庭應。
阮風問:“你是去找陸文哥的?”
陸文主動答:“是我裝可憐把瞿老師騙來的。”
“哥,”阮風道,“那你明天回家嗎?”
瞿燕庭說:“暫時不回去,我要在鎮上為劇本找點資料。”
陸文趁機道:“小阮,你答應參加吧,來陪瞿老師過年。”
“切。”阮風說,“他都有你陪了,哪還記得我這個親弟弟。不聊了,上春晚去了!”
瞿燕庭沒來得及回嘴,手機里已成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