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衍半張臉浸在陰影之中,一雙眼睛沉寂如墨,眼下淚痣在此時平添幾分狠氣。
他沒有發怒,除卻那一拳之外,他始終溫文爾雅。
但這比發怒更令蘇紈鏵害怕。
梁衍說:“回去轉告令尊,倘若他還想安穩地坐在那個位置,就讓蘇綰滟一輩子住在她該住的地方。不然,這次肅清,令尊以及他那些兄弟,一個兒也別想跑。”
房間內,掛在窗臺的風鈴輕輕搖擺,門被推開了。
舒瑤正專注地看著番劇,許純薇和她朋友康柔便晃著走進來。
視頻中,只穿白色背心的大灰狼為了拯救小白兔,和獅子廝殺,舒瑤看的正起勁,目不轉睛。
康柔自來熟地看了眼,笑了:“這么大的人了,還看動畫片呢?這動畫片一般都是給小孩看的吧?你不覺著這東西幼稚嗎?”
精準命中舒瑤雷區。
舒瑤關掉b站,抬眼看康柔,神情自若地開口:“畢竟我年紀還小嘛。”
許純薇面色微妙,她開了瓶桌上的紅酒,倒了三杯,微笑著推給舒瑤:“瑤瑤,要不要嘗嘗這個?稍微喝一點,對身體有好處。”
舒瑤婉拒:“謝謝,不過我對酒精過敏。”
康柔同情看她一眼,忽而沒頭腦地說了一句:“可惜了,梁先生平常少不了應酬喝酒。”
舒瑤暫時沒摸準敵人套路,按兵不動,保持著禮貌的笑容。
康柔拿著杯子,晃了晃。
液體在玻璃杯中優雅游蕩,酒香醇厚。
她笑著說:“梁先生有沒有和你說,他和純薇從小一起長大啊?小時候長輩還差點為她們定了娃娃親呢。”
舒瑤一臉驚訝:“不會吧不會吧?這個年代還有娃娃親這種東西存在嗎?我以為只有老人怕自己孩子找不到對象,才會這么著急地訂下來呢。”
舒瑤發現了。
她和鄧玠沾上邊的時候,像是捅了雞窩。
而現在,和許世楚沾了邊,就像是進了茶田,到處都是清一色的綠茶。
許純薇捏著玻璃杯的手一緊。
康柔笑容一僵。
片刻后,康柔放棄和舒瑤正面對抗,飲了一口酒,轉身對許純薇說:“還沒有恭喜你高升呢,去了總部以后,可別忘了我啊。”
許純薇笑:“哪里算高升?也就是換個地方為梁先生打工罷了。”
雖然這么說,許純薇盼這次工作調動已經盼了好幾年。
當初梁衍在錦城的時候,許純薇不顧一切也到了錦城。然而,從始至終,梁衍都未對她有絲毫工作以外的交際。
后來梁衍回了西京,許純薇卻因能力不足,只能留在錦城。
她多次提出調動到衍慕總部的申請,都被駁回。
許純薇暗地里讓長輩替她出面,想要說服梁衍,然而梁衍仍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倘若她不喜歡錦城,可以直接辭職。”
許純薇再不敢提這事。
好不容易熬到這次項目結束,有了幾個調往總部的名額,許純薇用了不少手段,多方疏通關系,才被列入名單。
她終于可以去西京,可以光明正大的見到梁衍。
誰料梁衍身邊竟然多了一個舒瑤,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
許純薇不知道梁衍是不是真的只好這一口。
三年前,他有個小女朋友,保護的像個眼珠子。
許純薇派去的人蹲了好久,終于蹲到人出來,偷偷拍了一段視頻。雖然畫質模糊,但看那身形,分明是個小丫頭片子。
和現在的舒瑤,簡直就是同一類型。
許純薇看向舒瑤,柔柔地笑:“明天我就要去西京,以后咱們少不了見面,這杯酒,我提前敬你。”
她順手拿過一杯純奶,舉著,含笑地看著舒瑤,聲音輕柔:“瑤瑤不能喝酒的話,那就用奶來代替好了。”
一杯奶當然沒問題。
舒瑤去接奶的時候,還沒觸碰到杯子,那杯奶便直直地從兩人相握處墜落,跌落在地,摔了個粉身碎骨。
舒瑤盯著許純薇,許純薇眉毛微微蹙起。
康柔不悅,質問舒瑤:“你年紀小小怎么這么不懂事?純薇好心遞給你牛奶,你不喝就算了,竟然還摔杯子?”
許純薇拿紙巾擦拭著衣服上濺到的一些牛奶漬,溫柔地說:“沒關系,擦擦就可以了。”
康柔說:“你等下還要應酬,萬一被別人看到了,怎么說?”
發展到這一步,博覽群書的舒瑤才恍然大悟。
許純薇這是想碰瓷啊。
耳側聽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舒瑤抓緊時間從桌子上拿起許純薇的紅酒杯,把紅酒潑在自己身上,繼而把杯子用力摔在地上。
許純薇被舒瑤的動作嚇到,還以為舒瑤瘋了,震驚地看著她。
啪。
紅酒杯子在地上跌了個粉身碎骨。
在兩人驚異不定的視線中,舒瑤干凈利索地把自己發上那朵漂亮的玫瑰花扯下來。
一個不小心,花枝上殘余的刺勾破耳側皮膚,輕微的刺痛。
玫瑰花跌落在地的同時,門被人自外面推開。
梁衍走在最前面,他已經換了另一身衣服,只是領帶顏色稍有不同,潔凈,不染一粒塵埃。
身后除了林特助,還有許世楚和青念。
他第一眼看向舒瑤。
舒瑤茫然地站在沙發前,漂亮的白色連衣裙上面沾著紅酒,柔軟的發被玫瑰花枝勾松,兩縷勾落的發絲垂下來。
臉頰上還殘留著被玫瑰花刺帶出的一個小傷口,冒出一點血珠來。
舒瑤看向梁衍,眼睛淚光閃閃:“梁先生。”
許純薇沒想到竟然反被一個看上去就是純種傻白甜的家伙套路,變了臉色。
康柔傻眼了。
梁衍目光落在舒瑤臉頰上,微微皺眉。
許世楚也懵了:“瑤瑤,你這是怎么弄的?”
舒瑤先是飛快地看眼許純薇,繼而望向梁衍,眼淚落了下來:“是我自己笨,不小心摔了杯子,和純薇姐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許純薇的朋友驚呆了,她難以置信地開口:“明明是你摔的!”
她急切地看向梁衍,為自己朋友解釋:“剛剛就是她自己潑自己,又抓自己的頭發啊!”
許純薇看到了梁衍的神色,一不發。
舒瑤聲音哽咽,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沾濕了下眼睫:“嗯,就是我自己做的,你不要怪其他人。”
鼻尖紅紅,泫然若泣,可憐極了。
康柔急了,大聲質問:“你現在在這里裝什么可憐——”
“康女士,”梁衍打斷她,平靜地問,“這是衍慕的慶功會,誰允許你進來的?”
康柔瞠目結舌,啊了一聲,指指舒瑤,想要辯解,卻又無力地垂下手。
許純薇氣色很差。
林特助走上前,委婉地把她“勸”離。
當著梁衍的面,康柔不敢放肆,捂著被舒瑤氣痛的心臟離開。
許世楚最會憐香惜玉,現在舒瑤太過可憐,他也看不下去了,走到許純薇面前,戳戳她的肩膀,壓低聲音:“老姐,我知道你看舒瑤不順眼,但這么欺負人家,不太好吧。”
許純薇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閉嘴。”
她冷眼看著舒瑤。
舒瑤的注意力全在梁衍身上,她的眼睛中還含著淚花兒,可憐極了。
她在賭,偷偷地賭自己在梁衍心中的位置,究竟會不會比許純薇高。
舒瑤聽到了方才許純薇和她朋友的對話。
舒瑤不想讓許純薇回西京,不想讓她去梁衍身邊工作。
她很自私,她想要梁衍,不希望再有別人追求他,靠近他。
梁衍徑直走到舒瑤面前,低頭,撫摸著她的臉頰,細細地查看那道被玫瑰花刺勾出來的傷口。
傷口并不深,也不大,但因為劃破了表層,還是冒著血珠。
在光潔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指腹溫柔地貼到周遭皮膚上,謹慎地避開那道細小的傷口。
梁衍低聲問:“痛不痛?”
“不痛。”
舒瑤有些不習慣當著這么多人面前與他親近,忍不住伸手,想要把他的手拉下來,然而一觸碰到他的手腕,頓時感覺到手指上輕微的刺痛,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梁衍抓住她的手腕。
舒瑤心跳劇烈。
不容舒瑤反抗,梁衍沉默著把她的手拉到面前,迫她展開手指。
舒瑤細嫩白凈的手指上,有被玫瑰花刺劃傷的痕跡。
那是剛才匆忙拔玫瑰花枝時不小心留下來的,清晰可見。
謊被瞬間戳穿。
舒瑤呼吸一滯。
一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她不敢看梁衍的眼睛。
還有些懊惱。
梁衍發現了她在故意陷害許純薇。
他現在徹底看到她的壞心腸,也知道她的小心機。
那他……
會不會因此討厭她?他會不會覺著許純薇是無辜的受害者?然后過去安慰她?讓許純薇順理成章地回到西京、進入衍慕總部?
在舒瑤忐忑不安中,梁衍一聲嘆息,抱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之上。
舒瑤貼在他潔凈的襯衫上,聽到沉穩有力的心跳。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撫摸她柔軟的頭發,溫柔的安撫。
梁衍平靜地看向一旁臉色煞白的許純薇,聲音不高,含著隱隱壓迫:“許純薇,我看了孟經理提交的報告,認為你更適合留在錦城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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