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事到如今,已經管不了什么歷史進程了。
江隨舟??幾日病著,也在想這件事。他既來了??里,便已然成了煽動翅膀的蝴蝶,將原本的歷史扭轉了一個彎,早與原先不同了。
他知道歷史需要尊重,但他如今身在此間,只覺?今歷史中的人,才更需要尊重。
他不想為了維持軌跡,讓惡人繼續作惡,讓忠臣良將仍舊不得善終,讓黎明百姓遭受荼毒——更要緊的是,他不能眼睜睜?著霍無咎像前世一樣,擁立心懷鬼胎的堂兄為帝,獨自去陽關,守著那片荒僻的、卻存留著他最鮮衣怒馬的記憶的地方。
他想要他喜歡的霍無咎,一輩子都是那般肆意明亮的。
既如此,他便要做不少的事,既然要做,那就干脆做到底。
他的??些心思,只存在心里,并沒告訴霍無咎。霍無咎自然也截然不知,此時正提著筆,??些不耐煩,卻又強壓著性子挨個寫那些名單。
江隨舟靜靜?了一會兒,便聽霍無咎一邊寫,一邊開了口。
“??事兒做完,你就趕緊歇兩天。”霍無咎說。“也沒什么要緊的了,我都能做。”
江隨舟卻看了他一眼。
“還沒完呢。”他說。“你別想關著我。”
霍無咎一點辦??都沒??,心下雖既不放心也不高興,卻不敢說出口,只得將脾氣都發在了李長寧身上,責怪他開的藥效?一般,讓江隨舟到現在都沒??大好。
李長寧最知道一頭扎在情愛里的人有多難纏,聽著霍無咎責難了一番,只當耳邊刮過了一陣風。
直到霍無咎走后,他才輕飄飄地對魏楷說了句話。
“犬類若情緒不穩定,總撕咬物品、無故嗥叫,那便是求偶之兆。”他說。
魏楷沒懂:“你說啥?”
便見李長寧淡淡一笑,意味深長。
“沒什么。”他說。“只是告訴你,我不僅會醫人,對獸類的病癥也??幾分了解罷了。”
——
江隨舟??幾天將京城內?的所??官員名單都整理了一番。
??些骨頭不大硬,但能力極強的,他都找了出來,或以威勢脅迫、或以利祿相誘,再讓霍無咎手下的士兵和將領嚴加?管,便讓他們陸續接掌了各郡縣的事務。
??了??些官員調度,霍無咎便可以逐步撤兵,將士卒都撤離到了城外以作鎮守。數日下來,南景各處便漸漸恢復了原本的秩序。
畢竟對百姓?,父母官的作用比皇帝大多了。只要衙門里坐著青天大老爺,管他金鑾殿上坐著的是何方神圣呢。
?臨安城中也是如此。各部官員在江隨舟的挑揀下漸漸歸位,因著??些時日被霍無咎嚇得人人自危,此時又有江隨舟在,多半官員倒也算??了主心骨,漸漸回歸了朝廷。
僅剩下的那些,要么就是沒??清算的龐黨核心,要么就是齊旻一派的南景老臣。
對于齊旻,江隨舟是有些舍不得的。
他知齊旻有才,知他德高望重,??知他在歷史上于龐紹的威勢下被害?死。他不忍心國家缺了齊旻,且如今朝中人心惶惶的,他也需齊旻坐鎮。
料理好了要緊的那些,他便親自登門,去了一趟齊旻的府邸。
他身體沒好全,動得多一點,臉色就??要發白。霍無咎不同意他出宮,卻又攔不住江隨舟,最后便硬是跟著江隨舟一起,上了去齊府的馬車。
太常令府?此刻仍是重兵把守。
江隨舟下馬車入府時,只見府上下人們噤若寒蟬,頭都不敢抬。
不過,齊府雖死氣沉沉,卻仍是秩序井然的,可見霍無咎雖看管得嚴實,卻并沒苛待他們。
江隨舟和霍無咎一道,在下人的帶領下徑直入了齊旻的院落。
那院子樸素得很,一方不大的院落里種滿了梧桐。江隨舟步上階梯,便見霍無咎先他一步上前,替他推開了房門,??單手扶上了他的胳膊。
動作霸道得很,一派不容置疑的勁兒,卻又處處透著謹小慎微,活像只守著財寶的巨龍。
江隨舟只得由著他,進了齊旻的臥房。
齊旻此時正坐在緊閉的窗下,手里握著一卷書。
聽見推門聲和腳步聲,他頭也沒抬,手下只靜靜??翻了一頁書,淡淡道:“霍將軍,留了老朽這么多日子,終于按捺不住了?”
說著,他將書往桌上一放。
“若勸老朽歸順,那您盡可以回。若是要老朽的性命,那么您自便吧。”
他靜靜說完,抬起了眼,朝著門的方向?去。
接著,他那一派視死如歸的鎮定自若,全僵在了臉上。
“靖王殿下?”他立時站了起來,正要說話,卻又看向了江隨舟身后。
分明該是勢如水火、你死我活的兩個人,此時竟并肩站在那里。那殺了皇上的叛將霍無咎,此時還單手扶著靖王殿下,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護著什么易碎的寶貝。
齊旻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了幾遭,??些說不出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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