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雖在心里放下狠話,但他也知道,婁鉞越是這么看重霍無咎,他便越下不去手,破壞他二人的關系。
他且聽著婁鉞這般說了一路,一直到了宮門口,婁鉞才意猶未盡地住了口。
“實是末將與王爺投緣,倒是讓您聽了我這么久的閑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
江隨舟淡淡一?。
“將軍愛女心切,沒什么的。”他頓了頓,繼而意有所指地接著道。“不過將軍,快意恩仇是好,但若有一日惹了旁人忌憚仇恨,那么到時,莫說金玉良緣,即便是令嬡的安危,都不一定能保證得了啊。”
婁鉞一愣,?容也僵在了臉上。
“王爺說什么?”他驚道。
江隨舟淡淡收回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壓低了聲音,道:“本王手中有些消息,關于將軍的。想必將軍不知,龐紹等人,已然要將您全家往死路上逼了。”
婁鉞一愣,繼而暴怒,壓低著嗓子怒道:“果真!這老賊這些時日一直示弱,原是在暗中搞鬼!多謝王爺告知,我定不會讓他得逞!”
江隨舟?了兩聲。
這婁鉞雖說帶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實在是耿直莽撞。自己此時若不攔他,想必他現在就能提槍去砸龐府的大門。
“將軍,您還不知道,龐紹搞的什么鬼呢。”他說。“若他有意要殺人于無形,將軍,您有幾分勝算?”
婁鉞這下停在了原地。
他確是腦子一熱了。聽靖王這么一說,他也覺察到,自己在明龐紹在暗,實在是半點勝算都沒有。
“那……”婁鉞躊躇片刻,聲音弱了下去。“王爺可有什么高見?”
江隨舟淡笑著看??他。
頗像是只佯裝純良的狐貍,終于懶洋洋地露出了幾寸尾巴給人看。
“本王不僅有想法,還有辦??幫助將軍。”他說。
婁鉞本想謝他,可看他這幅表情,一時也有些沒底了:“那王爺……”
“本王也有些忙,需要將軍來幫。”江隨舟道。“不過將軍不必緊張。一會自有人將會面的時間地點送到將軍的府上,屆時,本王拿上本王的籌碼,將軍不如同本王一起,尋個清靜地方聊一聊。”
——
婁鉞自然答應了江隨舟的提議,只是在二人分別時,再看江隨舟的眼神,多少有了些復雜。
江隨舟自然知道,只作沒看見了。
隨便婁鉞怎么想吧,但而今,他也只能這么做。
他若只一味幫助婁鉞,婁鉞頭上壓著他的家國大義,又有轉圜的余地,反倒很難真的答應他的條件。唯有將婁鉞逼到死胡同里,讓他進退兩難,只能在兩邊做出個選擇了,他才會下定決心,做出一些犧牲。
至于他如何看待自己……
江隨舟在心里告訴自己,不重要,隨他吧。
即便讓一個原本與自己交好的人誤解自己,是一件不太令人舒服的事。
他坐上馬車,匆匆而去,回了府便將徐渡和顧長筠召到了自己的房里,同他們議定了適合的時間和隱秘的地點,再讓徐渡手下的死士將消息暗中帶進了婁鉞府中。
時間定在了這日入夜,地點則定在了臨安有名的酒樓金玉閣。那兒雖人多眼雜,但常有官員商賈出入,不會惹眼,且徐渡早打聽好,龐紹今晚在鳴鳳樓有宴,屆時不會在金玉閣里碰見龐黨熟人。
將這些定好,又叫顧長筠以他的名義去金玉閣中定下包廂之后,江隨舟便在府中靜靜等著夜晚降臨了。
眼看著就入了夜。
他換上素日里的常服,備好了近日所集的證據,便與顧長筠一道打算出門了。
卻在這時,魏楷來了。
房門被推開,江隨舟一抬眼,就見魏楷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方向看,道:“王爺,霍夫人有事找您。”
江隨舟此時已經穿戴妥帖,準備出門了。他今日尋的借口便是帶顧長筠外出飲酒作樂,此時顧長筠候在一邊,馬車已經等在了王府外頭。
江隨舟頓了頓,道:“你去回霍夫人,有什么事,等本王回來再說。”
卻在這時,魏楷身形一晃,被一人大力地從身后推開了。
江隨舟看去,便見霍無咎坐在那里。
臉上沒什么表情,眉頭卻是皺著的。
江隨舟愣神的功夫,他已經將魏楷推開,自搖著輪椅,進到他的房中,還把門都從外關上了。
“干什么去?”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只想遮掩過去:“也沒什么,就是顧長筠他……”
“拿糊弄外人的話糊弄我?”霍無咎目光不善,在顧長筠的臉上停了停,又看??江隨舟。
“你今日與他二人商談許久,此時又要出門,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他一派咄咄逼人的模樣,看上去兇得很,但只有霍無咎自己知道,他今日可是實打實地等了江隨舟一天。
他早覺察到江隨舟有什么事,不然主屋今天也不會這么熱鬧。但是,按說早該來與他講的江隨舟,卻遲遲沒有動靜。
霍無咎心焦了一天,終于沒耐心了。
他不知道江隨舟為什么做事要瞞他,他只知道,他需得將江隨舟攔住,問個清楚。
江隨舟知道,是瞞不住他了。
他深吸一口氣,只好老老實實、簡意賅地說:“確實沒什么,只是約了婁將軍,有些話同他說。”
霍無咎搖著輪椅行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拿出來。”
江隨舟心不甘??不愿地將備好的證據放在了霍無咎手里。
旁邊的顧長筠看得傻了眼。
王爺什么時候開始這么聽霍無咎的話了?而且這個霍無咎……兇雖兇了些,看??王爺的眼神,卻是惱怒又無奈的。
這是他第一次在霍無咎臉上看出這么鮮活的??緒,兩人面對面的,那番氣場,竟真的像是斷了袖一般。
而霍無咎則沒工夫注意顧長筠。他接過了江隨舟遞來的信件,粗略瀏覽了一番,便將那些信件往膝上一放。
“你打算怎么做?提醒他,還是威脅他?”
他雖是問句,但江隨舟卻聽出,霍無咎已經猜出他想干什么了。
果真,不等他應聲,霍無咎便接著道:“你真當婁鉞是吃素的,這么好嚇唬?你才認識他幾天,知道他是什么人,會做什么事?江隨舟,你倒是膽子真挺大的。”
這是霍無咎第一次直呼江隨舟的全名。
江隨舟頓了頓,一時有些不服氣:“我做了幾手準備的……”
“所以為什么不告訴我?”霍無咎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