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霍無咎帶著江隨舟回來時,已然夜深了。
他仍從后窗走,將江隨舟送回了他房里,等江隨舟換好了衣袍,便又光明正大地從江隨舟的房里出去了。
守在門口的孟潛山看著輪椅上的霍夫人一副容光煥發的模樣,一時間欲又止。
而霍無咎看都沒?他,膝上擱著個什么東西,搖著輪椅,飛快地走了。
孟潛山不由得?向霍夫人的背影。
這當將軍的??就跟尋常人不太一樣。分明腿都斷了,坐在輪椅上卻偏有股健步??飛地味道。
孟潛山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屋伺候主子去了。
而霍無咎房里,魏楷正??熱鍋上的螞蟻,急得直打轉。
旁人不知道那兩位干什么去了,他可是知道的。正因為知道,他才清楚他們將軍走這一遭有多兇險,不亞于在南景統治者的眼皮底下晃悠。
故而,天色越晚,他便越慌。
幸而二更天時,門開了,輪椅聲從門口傳了??來。
魏楷松了口氣,只覺自己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著實刺激得?。
“將軍,??何?”待門關上,他連忙問道。
便見霍無咎一揚手,將個輕飄飄的荷包扔到了他??里。
荷包空了大半,只剩下?塊碎銀子壓在荷包底,拿在手里嘩啦一聲,發出一陣空蕩蕩的聲響。
魏楷將眼中的?疼全藏了起來。
算了算了……雖說這里頭的銀子,是他打從一窮二白流落到南景開始,辛苦攢下的,但他們將軍打小兒沒缺過銀子,對手頭的閑錢更沒數,花光便花光了……
不?,他??是不由得問道:“您可買什么了嗎?”
問著,他抬頭往霍無咎的方向?去。
便見霍無咎從輪椅上起了身,自到旁邊坐下了。他??里擺弄著一個玩意兒,挺大的,像個面具。
他主子正將那玩意兒湊到燈下,垂著眼打量。燈光將他眼中的笑意照得熠熠生輝,向來向下的嘴角也挑起了一邊。分明是個淡得?乎看不出來的笑,落在霍無咎那張臉上,卻顯得分外耀眼。
“買了啊。”霍無咎隨口答道,說著,??將??里的東西拿起了些,在魏楷面前揚了揚。
“靖王送的,好看么?”
魏楷咽了口唾沫,一時說不出話。
……好?什么啊好看!
那么一大堆銀子,就換來了這?不?一個做工粗糙的面具,上頭畫的??是個張著血盆大口的兇獸。那兇獸名為梼杌,乃是《?異經》里有名的惡獸,是只冥頑不靈、囂張狠戾,霍亂天道綱常的怪物,乃是百姓們拿來以毒攻毒地辟邪的。
他們將軍得了這么個玩意兒,怎么??樂呢!
魏楷盯著那面具,一時說不出話來,反倒讓霍無咎不滿了。
他皺了皺眉,開口時并不客氣:“聾了?”
魏楷看向他們將軍明顯露出不善之色的目光,一時有些認命。
算了,他雖沒讀過書,指鹿為馬還是知道的。而今暴君在前,即便這位爺許是被那冥頑的兇獸傳染成了個棒槌,他也得順著他的話來開口。
“……怪好?的。”他口不對心,在強權的威壓下勉強開口道。
——
不?幸好,魏楷并沒有吃什么大虧。
這日之后,他便得到了來自靖王房里以各種名目派下的賞銀,數額比他虧在霍無咎那兒的高出幾倍不止。
雖說魏楷怎么也是條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漢子,可手里拿著靖王歸??的銀兩,再?著那位將破面具珍而重之收起來的將軍,魏楷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靖王要比將軍是人一些。
而這日之后,江隨舟也結束了他的病假。
他身體早就好了,在府中等了兩日,一直拖到了大朝會的日子。他知道自己即便想躲懶,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松,畢竟那日在圍場之上,他是實打實地給了龐紹極其沉重的一擊。
果真,這一天,朝堂上的氣氛冷凝極了。
后主向來不是藏得住心思的人,這日將對龐紹的冷落和厭棄表露得明明白白。而今朝堂之上大半都是龐紹的黨羽,龐紹失意,這些人便連帶著膽戰?驚,一上午下來,朝中竟因此而隱約多了?分正常朝堂的氣氛。
不?江隨舟卻也?出,后主這幅模樣,不?是在同龐紹鬧情緒罷了。
他熟讀史書,知道后主和景靈帝的關系極不親厚。景靈帝偏寵原主的生母,而后主的母親、??今的龐太后,則是景靈帝冷落已久的發妻。史書有載,后主幼時幾乎沒見?靈帝,一直長到四五歲,都不認得誰是父親。
而此后,龐紹為了哄住他,自是對他無比地親近寵溺。
故而,即便他們二人都沒覺察,江隨舟也清楚地知道,龐紹填補的后主父親這一身份的空缺。故而,即便鬧出這么大的亂子,在后主?中,龐紹仍是割舍不下的。
即便要罰他,也絕沒有殺他那一日。
因著?中早有準備,江隨舟這日在朝中只是奔著聽一聽近日有什么大事來的,關于后主和龐紹,只當?戲了。
果真,他沒有白來。
朝中有官員奏報,說婁將軍凱旋而歸,??有數日便要抵達臨安了。到那時,迎接婁將軍的禮制儀仗,??需要有人操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