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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漸高?,魏楷守在小泥爐邊,正幫李長寧看著藥。
他??著扇子扇火,時不時往床榻上看一眼,便見他們將軍的腿上,漸漸插上?銀針,一根根的,在日光下微微泛著光。
他單從遠處看著,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這么多針,扎在身上得是什么感覺啊?光想象一下這些玩意招呼在自己身上,魏楷就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不?,他對他家將軍,向來有種盲目的自信,像信奉神明一般。
從他跟隨他們將軍開始,有什么事是他們將軍做不好的,又有什么坎是他們將軍?不去的?
從來沒有。
即便這次他們渡江被俘,也是因著北梁的軍隊出了問題,全不是因為將軍。
想到這兒,魏楷的心情有些凝重。
吳千帆。
他與吳千帆?人,從前一直是老侯爺的人。侯爺陣亡之后,他們兩個便一同追隨了將軍,可謂是將軍的左膀右臂。
他人笨些,吳千帆卻比他聰明的多,交給他們的事,向來吳千帆做得更妥帖。
也正因為如此,此番渡江,他跟在了將軍身側,而后續的數十萬大軍,則交給?吳千帆。按著他們的計策,他們率部先連夜渡江,埋伏在南景城外,此后再由吳千帆率軍,待大部隊渡過大江之后,再由將軍指揮發起進攻。
但是,南景卻不知為??提前有?布防,將他們圍困在了大江以南。而原本應當率部跟來的吳千帆,卻一直沒有音信。
是出了什么問題嗎?
魏楷與吳千帆都是老侯爺在陽關收養的孤兒,從小一起長大,對吳千帆的人品半點都不懷疑。他奮力保住性命,領著所剩無幾的部眾四處??聽消息時,也在一直探聽著來自北梁的信息。
許是渡江時遇到了伏擊,或是江水漲落,使得他們出了什么狀況?
卻是半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魏楷對著藥爐漸漸出起?神,一直到一道清脆的聲音,??破了房中的安靜。
“靖王殿下來了。”那侍女進來報道。
魏楷一愣,忙看向李長寧。便見李長寧的針已經施得差不多?,此時也在看他。
他看見李長寧沖著他擺?擺手。
魏楷連忙朝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便見爐上的湯藥已經開始沸騰了。
他連忙將湯藥從爐上端了下來。
他們忙碌的功夫,已經有腳步聲到了門口。幾人抬頭,就見那靖王雍容地裹著深色的披風,徑直走進?房中。
魏楷忙跟著李長寧沖他行禮。
卻不等他們二人跪穩當,就見靖王略一擺手,道:“起來吧,該做什么做什么,本王不?閑來無事,?來看看。”
魏楷偷眼去看他。
便見那靖王行到了床榻邊,只看?一眼他們將軍的腿,便匆匆收回?目光。短暫的一眼,便讓魏楷看見,這靖王顯然是被他們王爺腿上的銀針嚇到了,以至于不敢直視。
魏楷在心中冷笑?一聲。
哼,這種南景的權貴向來如此,心狠手辣,卻又膽小得很。自己都不知道害了多??人,實則連點血腥都看不得。
實是最惹人討厭的紙老虎了。
哪兒像他們將軍?傷在他身上,針也扎在他腿上,卻面不改色,還一直閉目養神著呢……
嗯?將軍?
魏楷心中正得意著,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們將軍臉上。
卻見一直靜靜閉著眼的將軍,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眼。他的臉雖遮擋在錦帳下,但魏楷恰好站在角落里,正好能從錦帳的縫隙中看見他。
便見他們將軍,隔著厚重的錦帳,竟是在看靖王。
魏楷從沒見?,那般冰冷又目空一切的黑眼睛,居然……居然會露出這樣的神色。
他似乎很盼望見到對方,同時又很想掩飾住這種情緒一般。他雖面無表情,魏楷卻隱約覺得他似乎有些愉悅,但卻又似乎夾雜著幾分怨懟,百轉千回的,使得他的目光特別的深。
魏楷都看愣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李長寧的聲音。
“傻小子,發什么呆?”
教李長寧一訓,魏楷才回?神來,便見李長寧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他的面前,將那爐藥端走了。
一邊走,李長寧還一邊陪著笑,對江隨舟解釋道:“這是替夫人調養身體的藥。夫人整日待在房中,身體多??有些虛弱,若不用藥,恐怕受不住這種程度的針灸……”
魏楷站在原地,目光又飄到了他們將軍臉上。
這次,將軍在看他。
那雙黑曜石似的眼睛,又冷又硬,仿佛剛才他看到的那百轉千回的深,都是他的錯覺一般。
只一眼,便將魏楷凍得清醒?來。
錯覺。他心道。
肯定是錯覺。
他們將軍拿眼去看靖王,還能有什么深意?
就算有,那也是想殺之而后快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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