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頓了頓。
他知道,這侍女說出這樣的話,是該罰的。可是……
此時孟潛山不在旁側,他初來乍到,尚不知府上素日是以什么規矩責罰下人。他既不知道罰俸該罰多少,作為一個現代人,一時間也下不去讓她罰跪或挨打的命令。
想了想,他淡淡開口道:“自去找孟潛山領罰。”
那侍女連忙向他行禮應是。
江隨舟見一屋子的下人都悄無聲息、不敢發出一點動靜,想來自己的斥責也是有用的,至少這一個院子里的人,不會再敢輕易欺負霍無咎了。
他松了口氣,轉身走了。
該做的事他做了,現在,他要去書房享受沒有霍無咎的快樂時光了。
而他沒看到,他走之后,跪在地上那侍女露出了不甘的神色。
她名叫桃枝,原在這屋中,頗受王爺器重,平日里近身伺候王爺的,除了孟潛山就是她了。
卻沒想到,因著這么個殘廢,被主子教訓了一通,好生丟了一番臉面。
但是,主子雖訓了她,犯了這么大的錯,卻并未親自罰她。想來還是主子憐惜她,只是恰好聽到,提點她幾句罷了。
她抬頭,冷冷看了霍無咎一眼。
全是這殘廢惹出來的事。
而江隨舟也沒看到,坐在角落里的霍無咎,低垂的睫毛下,那被掩去的目光有多冷。
在江隨舟走出房門時,霍無咎抬眼,涼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他只覺得這靖王挺可笑的。
既要派人監視他,直接這般做就罷了,何必再在他面前裝出一副維護他的模樣。
……甚至還為了做戲,在他床前守了一夜。
沒這個必要。
——
眼看著便入了夜,到了晚膳的時辰。
王爺一進書房,便將其他人都屏退在外,連潛山公公也不例外。不過這倒不稀奇,平日里王爺忙起來時,就極不喜歡被旁人打擾。
因著房中如今多了一位主子,故而雖說王爺一直沒從書房里出來,小廚房里還是陸陸續續地備起了晚膳。
沒一會兒,便有人送消息來了。
“說今兒個有兩位大人要請王爺用膳,今兒王爺便不在府上吃了。”那小廝道。
孟潛山這會兒伺候在書房外頭,房中便是桃枝說了算的。侍女們紛紛看向她,便見她環視了一圈四周,最后目光輕蔑地落在了霍無咎身上。
他此時正坐在窗下,手里拿著一卷書在看。
“那還愣著干什么,布膳吶。”她冷冷道。“王爺今日不在府上用膳,難道便要餓著咱們房里的這位主兒了?”
周遭的下人誰也不敢惹她,聽到這話,眾人便各自忙碌了起來。
伺候在霍無咎旁側的孫遠見狀,連忙上前來替霍無咎推起輪椅,便要將他推到桌邊去。
霍無咎沒說話,將書放到了一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不喜歡看書。
他從小看到字就煩,不是逃課到軍營里騎馬,就是想方設法地折騰先生取樂。七八歲上下的時候,他便氣走了兩個先生。陽關偏僻,想尋個教書的本就困難,氣得他父親成日里拿著馬鞭追著他揍。
一直到現在,他看會兒書也覺得頭疼。但說來可笑,他現在除了翻翻這些讓他頭痛的東西,也做不了別的了。
霍無咎瞥了那本書一眼。
孫遠見他放下了書,便推起輪椅,將他推到了桌邊。
桌上已經布了幾道菜,方才桃枝也發了話,這會兒熱騰騰的菜便接二連三地往里端。因著是按著江隨舟準備的,這晚膳便豐富精致得很,在亮堂的燈火下冉冉冒著誘人的熱氣。
桃枝站在一邊看著,面上冷若冰霜。
她本就生得漂亮,當時她來王府時,連人牙子都說,若是命好,說不定能做個通房侍妾的,就能從奴婢變成主子。
她一步一步爬到了如今的位置,卻沒成想,自家主子只喜歡男人。
男人有什么好的?就算是男人,顧夫人那樣的也就罷了,面前這個又高又大的殘廢,怎么還往主子后院里擠呢!
因著下午丟了面子,桃枝越看霍無咎越不順眼。
長得好看有什么用?是個將軍又有什么用?一雙腿都廢了,還要到人家的后院里去伺候男人。桃枝心下恨恨地想。
就在這時,一個丫鬟端著湯來,跨過門檻時,一不小心,險些將湯灑出去。
……反正王爺今晚也不在。
桃枝冷著臉走上前去,一把端過了那湯。
“怎么冒冒失失的?”她橫了那丫鬟一眼。
丫鬟連連道歉。
卻見桃枝橫了她一眼,端著湯便轉身往桌邊走去。
下一刻,她頗為刻意地往桌上撞去,一盅滾燙的湯,便被她往下一翻,全倒在了霍無咎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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