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對霍先生沒有抵抗力,被他這樣抱著,聽他貼在耳邊直白地訴說欲求,她像飄在云團里,渾身軟熱,只想任他為所欲為。
身體也好,情感也好,他要的,她全部答應。
他總把她當寶物一樣捧著,她又何嘗不是。
從浴室到沙發,還有臥室外面他為她守門睡過的小床,最后回到仍然存著她香水氣味的大床上。
她跟他在這里有的第一次,往后無數個晚上相擁而眠,直到今天,她作為云卿,又在同樣的位置躺下來,用汗濕的雙臂摟住他,盡情沉淪在他給予的極致歡愉里。
后半夜卿撐不住了,有氣無力推他:“你再過度,我就……”
他嗓子啞透:“就怎么樣。”
卿眨眨水色瑩然的眼睛,勾著他后頸,把軟媚調子拖長:“就——哭。”
霍云深悶笑,汗順著額角滾下,他吻她:“卿卿最知道我怕什么。”
怕她哭,怕她痛。
怕她有任何委屈難過。
霍云深放緩力道,聽她的話停下來,把她團到身上擁著,一下一下輕拍:“如果五分鐘之內睡著,今天就放過你。”
他不急于這一晚。
他跟她還有一生一世。
卿困得搖搖欲墜,一聽這話,馬上奉旨睡覺,用不了五分鐘,才幾十秒過去,她就趴在霍云深胸前安心睡過去,呼吸輕綿,被他咬紅的唇微抿著,偶爾泄露一點點呢喃的夢話。
她說得含混,霍云深分辨不清楚,但還是聽得認真。
等卿陷入深眠,霍云深擔心她不舒服,正想把她放到枕頭上,她卻蹭了蹭,糯糯地喚了一聲:“……云深哥哥。”
霍云深怔住:“卿卿,你叫我什么。”
卿睜了睜眼,迷迷糊糊說:“云深……哥哥,你把棉花糖……忘了。”
前半句還算完整,后半句就變得含糊不清,念叨完,她艱難挑起的睫毛又落下,睡到不省人事。
霍云深心底轟然震蕩。
不管是以前還是重逢后,卿卿從來沒這么叫過他,即使情熱時他要求,卿卿也紅著臉不肯,怎么可能在夢里自然地說出來。
還有后面隱約的棉花糖,又為什么會和這個稱呼放到一起……
霍云深克制著沒去吵醒卿,給她蓋好被子,回身望向床頭桌的抽屜。
在廚房做宵夜時,他的注意力也在卿卿身上,她掩著門在臥室里乒乒乓乓找東西,他察覺到了,走過去想推門時,看到她小倉鼠一樣把某個盒子藏起來。
老婆是特意支開他的。
意識到這個,霍云深酸癢難耐,忍住了沒問,想等她主動說。
但現在……
反常的只有這個。
霍云深伸手拉開抽屜,拿出塞在最深處的盒子,他擰亮臺燈,在暈黃光線下掀開。
盒里只有一個厚厚的本子,封皮很舊了,邊角雖然仔細加了幾層保護膜,還是磨到有些泛灰。
……日記?
他不知道卿卿有寫日記的習慣。
霍云深的神經忽然抽緊,把本子抓到溫熱才緩慢翻開,扉頁上是女孩子童年的筆體,圓滾滾的幾個小字:“棉花糖的小秘密。”
男人穩定的雙手開始輕顫。
后面一頁,她換了六種顏色的水彩筆,笨拙地寫了很短的幾段話。
“我今天第一次見到他,他幫我趕蟲子,說我是棉花糖,院子里的樹都好高,花也好看,但是都比不上他。”
“我不知道嫁給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聽別人說,結婚就能天天在一起,我愿意。”
“我喜歡云深哥哥。”
那一年她還很小,縱使早慧聰明,學寫字也時間不長,很多字是用簡筆畫和拼音替代的,但唯有“云深”兩個,無比地認真端正,像照著字帖一遍一遍反復學習,拓印上的。
霍云深坐在床沿,心臟被燃起的烈火焚燒,手指涼成冰柱。
他一動不動盯著這頁小小的紙。
腦中是空白的,又被席卷而來的巨浪沖擊到脹痛欲裂。
他沒見過,但他能想到,女孩子五六歲,穿繡碎花的連衣裙,晃蕩著小腿爬上椅子,在燈下皺著一張嬌白小臉,花了好久才寫完這些,汗津津甜笑。
她不止寫了這一頁,還有后面整整一本,經年累月的時光。
每一張都和他有關,字字句句,是小云卿從童年第一眼起,就對云深哥哥無條件的青睞和維護。
“云深哥哥夸我梳馬尾辮好看,還送給我發帶,我要天天綁。”
“他又長高了,我仰起頭才能看到他。”
“他的手好熱,牽我的時候我要發燒了。”
“云深哥哥說長大了就把我娶回家。”
“他不在了,我找不到他。”
“我想他,他會不會受苦,可我出不去,我從陽臺跳下去,還是被抓了回來。”
“媽媽去世了,爸爸才過幾天就娶了別人,家里沒有人愛我,爸爸說,我要是去找他,以后就別做云家的女兒。”
“我找到云深哥哥了,可是他忘了我。”
小云卿在這里畫了個很大的笑臉。
“沒關系呀,我穿他喜歡的白裙子,綁他送給我的發帶,他總有一天會想起我,等長大,我還要嫁給他。”
往下還有字,但看不清了,被男人猩紅眼眶里的水跡潤濕,氤氳成一片。
深夜的臺燈下,霍云深指尖繃得青白,把本子攥到起皺,又戰栗著松開,一點點撫平,他俯下身,刀絞一樣。
忘記的人,是他。
霍云深翻過身,把身旁熟睡的人死死抱住,她咕噥著拱進他臂彎里,臉頰粉潤,長睫黑似鴉羽,紅唇帶著一點笑,夢中還循著本能,哼哼唧唧親了他一下。
他無聲涌出的淚潤濕她的頭發。
霍云深控制不住收緊,發狠地想把她嵌入骨血中融成一體,她有些疼,埋怨地扒著他領口亂咬。
“咬吧,”他聲音粗糲,壓得極低,“留著我的命就好。”
他這條命,要守她到白頭赴死。
霍云深一夜未眠,凌晨時,他聯系何醫生:“最早給我做檢查的時候,你說我因為心理創傷,可能丟過一段童年記憶。”
何醫生對霍總隨時待命,秒回:“是,但你說肯定是痛苦的,不需要想起,忘了才好,所以我們沒采取過任何措施。”
在霍家的童年,是他人生齷齪陰暗的開始,丟了哪一段都是幸運。
他卻根本沒有想到,大怒大悲之下忘記的,是他生命里唯一的蜜糖。
因為苦澀太多,潛意識把他珍貴的寶物藏了起來,他的棉花糖,屬于光明絢爛,他那時一身狼藉,不配擁有。
“怎么了霍總?是重要的記憶嗎?如果必要,我可以嘗試恢復,你的情況跟太太不同,沒那么復雜,不會很難的。”
“天亮以后,我去找你。”
卿為了表演和獎項連軸轉了很久,好不容易放松,睡到快中午才醒來,老公準備好的早飯在保溫,他本人坐在她身旁,面色如常地審閱文件,在她鼻尖上捏捏:“醒了。”
陽光極好,透過窗口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
卿嘆息一聲,三兩下蹭過去枕上他的腿,笑彎了眼睛:“幸福的一天,從見到深深寶貝開始。”
吃過飯,她就在琢磨著怎么能暫時脫離老公的手掌心。
“那個,林苑姐說——”
“還有工作?”
卿見老公主動上道,趕緊點頭:“對對對,下午要去忙一下,保證今天過后,一直陪你。”
她想跟他求婚。
雖然結婚證都領了,婚姻早就是事實,但婚禮還沒辦。
她記憶倒退,被他帶到星云間關起來的那天,她親眼見到了滿室的大紅色,是做婚房準備的,床上鋪著幾套嫁衣,都被他那天激烈的床事揉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