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醫基礎理論來說,宇宙自然中存風寒暑濕燥火六種不正之氣,從而產生病邪。風溫是感受風熱病邪而引起的急性外感熱病。如果治療不及時或誤治,邪漸入里,肺經邪熱雍盛,便會發展成逆傳心包的壞癥,這個階段也就是西醫里的肺炎。倘若繡春估計無誤,小郡主此時已經是重度肺炎了。炎為陰虛,本就火甚,人參是補陽的,陽為火,會加重病情。只有在恢復期才可以吃。此時她也沒空說這些了,只道:“參湯確是吊氣之寶,卻不適宜所有病癥,殿下可否先容我看下小郡主?”
她說話的當,邊上一眾御醫已經在低聲相互打聽她的來歷了。恰林奇與王元過來了,很快便從王元口中得知她是金藥堂的人,頓時議論開來。大長公主聽見了,猶如見到仇人,猛地看向繡春,睜大了眼怒道:“好啊,原來你就是金藥堂的人!好大的膽!我沒去動你們,你竟自己上門來了!”四顧指揮宮人,“來啊,快給我把他綁了!”
大長公主發怒的時候,眾御醫停了議論,王元面上微微現出得色,鼻孔里無聲哼了下。
邊上宮人聽到大長公主下令,正要上來,卻又見魏王立在那里,不怒自威,一時停了下來,不敢近前。
大長公主愈發怒了。顧不得身份,自己就要過來動手時,蕭瑯略微皺眉,道:“皇姊!事已至此,當極力挽救,你這樣于事絲毫無補!這里的御醫們,誰還有辦法對永平下藥?”
他聲音不大,卻隱隱含了沉威。林奇等人見他目光緩緩掃來,彼此對望一眼,無人應聲。實在是眾人心知肚明,小郡主這病拖到此刻,能想到的法子都用過了。此刻不過是在拖延時辰,等待最后時刻的到來而已。
“既然無人應,他又愿意試,那就讓他試!”
蕭瑯最后這樣道。聲音里帶了不容辯駁的力量。大長公主不由自主停了腳步,怔怔看著那少年疾步到了自己女兒的身邊,俯身下去。
繡春到了床邊,見小女孩兒面赤如火,摸她額頭,如同火燒。翻看眼皮,雙瞳無神微散,舌苔已然焦黃,搭她脈搏,脈搏急促,一息之間至少六次,知道她已發展到肺炎重癥期了,急忙叫人取銀針,刺曲池、大椎、足三里這三處穴位進行清泄腑熱。
邊上一眾太醫見狀,紛紛搖頭。王元低聲譏笑道:“還以為你有何本事。這幾處穴位,歷來便是清泄去熱的要穴。早就試過了!”
繡春沒有理睬,最后取三棱針,刺小郡主左右手大指間的少商穴,點刺出血。奇跡出現了。片刻之后,已經昏迷了一日一夜的小郡主眼皮微微一動,喉嚨里竟發出了一絲□□之聲。聲雖微弱,大長公主卻聽見了,激動地一下撲了過去,跪在床邊淚流滿面道:“永平,是娘啊,你快醒醒!”
繡春繼續留針。道:“叫人取梨、馬蹄汁、麥冬、藕,若有葦根最好,一并榨汁,溫熱后送來喂飲小郡主!快!”
大長公主此時拿她話便如圣旨,急忙回頭喝道:“聽見沒有,快去!”宮人急忙依命匆匆而去。
這個時候,也就西藥里的抗生素最管用了。只是這里沒有。只能用消炎類的口服中藥了。好在消炎類的中藥多廣譜抗菌。如今只能蒙一蒙,撞撞運氣了。繡春開了一副辛涼解表的竹葉石膏湯后,再開鴨跖草、魚腥草、烏蘞莓、桔梗、蒲公英、平地木。命人再速去煎藥。宮人捧方而去。
藥汁送來了。小郡主已無法自主咽飲。好在此時已經有了專用于此類情況的鶴嘴壺。將藥汁倒入壺中,撬開小郡主的嘴,插-入直接灌送入食道后,繡春吩咐道:“每個時辰服送一次。直到我再另外叮囑。”
“不妥啊!”一直冷眼旁觀的王元搖頭插話,“小郡主年幼,臟腑嬌弱,又奄奄一息,你這什么方子,對不對癥先不說,如何能這樣大劑量服藥?你這是在害她!”
繡春冷冷道:“醫生用藥,往往在該用峻猛之藥時,因各種顧忌而畏手畏腳。該用和緩藥時,卻又因了急功近利,妄用猛藥。這就是良醫與庸醫的分別。王大人自然不是庸醫,我也不敢妄稱良醫。但什么時候該用什么劑量的藥,我自己心中自有計較。”
這王元平日在太醫院里人緣并不好。眾御醫見他被這個少年堵得啞口無,若非此時情狀危急,恐怕早笑了出來。再仔細體會這少年的話,確實一針見血。聯想自己平日開方時的心態,面上雖沒什么表示,心里卻有幾分認同。看向她的目光頓時便有些不一樣了。
藥喂完了,繡春如今能做的,也就止于此了。至于小郡主能不能好轉,一半靠藥力,一半靠老天了。
繡春長長吁出一口氣,看向蕭瑯,見他正望著自己。想了下,道:“多謝殿下信我,帶我至此。我也已經盡力了。今夜可否再容我守在此處。”
她之所以要留下,是怕小郡主萬一因高熱嘔吐,穢物堵塞氣管的話,自己在旁可以施加急救。
“你當然要留下的!”
大長公主立刻道。現在便是繡春要走,她也絕不會放她走了。
蕭瑯看她一眼,微微點頭,“依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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