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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7、寂寞雪

      “今天的月色不錯。前幾日天天下雪,我還以為這兩日都看不到圓月的,沒想到天公作美,今晨居然放晴了,咱們去山上賞月如何?”

      紀澄看著興致頗高的沈徹,提醒自己別得罪沈徹,于是知情識趣地道:“好啊。”

      所謂的山上其實就是上回九里院開烤肉宴的地方,連日大雪之后山頂已經又是白茫茫一片,連個腳印也看不見。

      “別壞了這雪景,我帶你上去。”

      紀澄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沈徹輕輕攬住腰飛了過去。其實也不叫飛,就是貼著雪面掠過去的,但因為紀澄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腳在用力,所以和飛的感覺也差不多。

      因為體驗太過新奇,以至于紀澄有意無意地直接忽略了沈徹對她稍嫌不太禮貌的行徑。

      寒藍的天空上掛著一輪冰月,伴有寒風顯得格外的遙遠,也格外的孤寂,讓人不由就想起月亮上那位應悔偷靈藥的嫦娥來。

      那鳥窩式樣的亭子里出乎人意料的溫暖,紀澄四周看了看,也不見火爐只覺暖和得有些神奇。她將披風脫下,坐在地上的長毛毯子上,“上回來好像沒這毯子。”

      沈徹只笑了笑,沒接話。

      紀澄瞬間了悟,這大概是給自己準備的。

      亭內水器、茶具俱全,紀澄忍不住道:“又要煮茶么?”其實她晚上真心不習慣喝茶,本來睡眠就不怎么好。

      “那要不然喝什么?”沈徹反問。

      “對月小酌如何?”喝點兒酒暖胃總比那寡淡的茶味兒來得好。

      “行。”沈徹拉了拉手邊的繩子,朝下頭吩咐了兩句,“送點酒菜上來。”聲音也不大,紀澄都不知道他是在對著誰說,過得片刻之后,卻見那空中有什么東西滑過來。

      紀澄定睛看去,才發現原來山邊那棵樹和這鳥窩亭子之間系著一根繩索,這會兒一個裝著酒菜的食盒就沿著那繩索正滑過來。

      “弄這個是為什么?”紀澄指了指那繩子。

      “省得她們上來把我的雪踩壞了。”沈徹道。

      紀澄一下就想起上回她們過來烤肉,將雪地踩得一片狼藉的事情來,“那上回……”

      “冬日里阿蕁反正是休想再進我的九里院了。”沈徹起身將那食盒取下來。

      過得一會兒又有一個鐵盒子送過來,取下來一看才知道是個簡易鐵爐。

      沈徹把酒壺坐放到旁邊泥爐上的水壺里燙著,又將鐵爐放在亭中的矮腳石桌上,那炭火已經燒好了,紀澄只見沈徹將先前送來的食盒打開,里面鋪著幾屜半個巴掌大小的五花肉,十分講究,紀澄細細數了數,還真就是肥瘦相間的五層,一頭豬身上能切出品相如此好的五花肉也沒多少。

      沈徹用竹夾子將那五花肉一片一片地夾到鐵爐上炙烤,一小會兒之后就有滋滋的油香彌漫開來。

      外面寒風凜冽,鳥窩里卻獨成一片溫暖天地,這種對比讓人沒來由就生出一股舒坦的愉悅來。

      “嘗嘗吧。”沈徹給紀澄的碟子里夾了一片。

      紀澄早就食指大動了,也沒跟沈徹客氣,在羽衣調制的蘸料里蘸了蘸,味道奇異的可口,香、辣里泛著甜味兒,還加了芝麻醬和一絲奶醬,這用料可夠大膽的,但味道著實不錯。

      紀澄沒說話,只連吃了三片,已經足以表達她的喜歡了。

      沈徹替紀澄斟了一杯酒,“飲過這一杯,咱們還是從二公子變回徹表哥如何?”

      紀澄臉一紅,端著酒不動。

      沈徹也沒再勸,自己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紀澄愣了愣,也只好把杯子里的酒飲了下去。

      “沈萃的事情三嬸處理得怎么樣了?”沈徹問。

      可不怎么樣,她姑母對沈萃是雷聲大雨點小,因為沈萃剛落了胎,所以只盡心伺候著,別說打罵了,連重聲說話都沒有,嘴里頭怨怪的不是齊正就是紀澄。

      至于齊正那邊么,紀澄實話實說地道:“齊家要五萬兩銀子才肯上門來提親,不然就讓五妹妹從側門抬進去。”

      “五萬兩?”沈徹嗤笑一聲,又問:“三嬸找你拿銀子了?”

      紀澄點了點頭。

      “你肯不肯?”沈徹問。

      紀澄狡黠地笑了笑,“徹表哥讓我拿,我就拿。”

      “那我說別拿。”沈徹回了一句。

      紀澄覺得沈徹這人真是蔫兒壞蔫兒壞的,“當初我那樣對阿萃,你把我教訓得那么慘,怎么輪到齊正,你就無動于衷了?”

      沈徹啜了一口酒道:“那是因為我越教訓你阿萃越高興,可我若是教訓齊正,我這位五妹妹怕是要將我恨之入骨了。”

      紀澄笑道:“你倒是看得挺清楚的。”

      “不過阿澄既然又叫我表哥了,這五萬兩銀子我總要替你省下來的。”沈徹道。

      紀澄聞看向沈徹,也不說話,心里卻道:呵,你自己忍不住出手了,倒在我跟前來賣好,當我看不出么?

      “那就多謝徹表哥了。”紀澄朝沈徹做了個敬酒的動作。

      酒是好酒,二十年陳釀的玉春白,入口微甘,后勁十足,人不知不覺就醉了。

      紀澄心跳快得有點兒難受,以手枕頭地趴在桌上不動。

      “現在你最想做什么?”沈徹問。

      紀澄的腦袋扭了扭,“想舞一曲。”

      “什么舞?”沈徹又問。

      “可惜我的劍沒帶來。”紀澄有些惋惜。

      “哦。”沈徹回了一聲,含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失望。

      “你有劍借我嗎?”紀澄又問。

      沈徹點了點頭,過得片刻也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柄輕劍來,紀澄取了劍被沈徹輕輕一帶,就落在了山崖邊的石臺上。

      石臺大約六尺見方,上面的雪被風一吹,只余下薄薄一層。

      沈徹扶著紀澄的手臂讓她站好,“還站得住嗎?”

      紀澄也不應他,只將那寒光閃閃的劍從劍鞘里抽了出來。心跳得太快,血脈里的血似乎也奔涌過急,紀澄迫不及待地就跳起了劍舞來。

      醉里挑燈看劍,雪上踏月回風,美人遺世獨舞,此情此景大概再也沒有比觀舞的沈徹更愜意的人了。

      紀澄跳得歡快,所有的怒氣、怨氣、濁氣都隨著那一劍一劍的寒光散了開去,舞到最后,她見崖下有水,水面有冰,倒映月色,將她也倒映了進去,那冰里的人可愛萬分,紀澄欲要親近,腳一抬就跨了出去。

      人跟落葉似地飄了下去,喝醉了酒的紀澄竟然也不害怕,反而笑了起來,沈徹從背后抓住她的腰帶時,紀澄還扭了扭,她這會兒還沒飛夠呢。

      雖然沒飛夠,但人已著實疲憊,紀澄將兩手圈在沈徹的脖子上,靠在他的懷里就安安穩穩地睡了過去。

      沈徹的腳尖在下頭的冰面上借了借力,跳回剛才的平臺上,這才吁了口氣。果然醉了的人都沒什么腦子。

      紀澄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她只覺得頭疼嘴干肺熱,一邊摸著額頭一邊爬起身,愣了片刻才看清楚周遭的事物,她還在九里院山頂的鳥窩里,身上披著她自己的披風,還有沈徹的披風,就這么躺在毯子上就睡著了。

      紀澄扭了扭脖子,還以為沈徹已經走了,一抬頭卻見他正一只腿曲著一只腿直著地背靠在鳥窩的柱子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紀澄頭還暈著,往沈徹那邊挪了挪,卻聽他道:“再歇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紀澄現在的狀況是睡到一半十分不清醒,嗓子干得冒煙,想喝水卻又說不出來,紀澄艱難地將自己支撐起來,想去找點兒水喝。

      結果紀澄的手剛伸出去,就聽見沈徹道:“別碰我!”

      可惜話說得還是晚了點兒,紀澄的手才剛碰到沈徹的衣角,就感覺一點灼燙從指尖傳過來,她飛速地收回手,但指尖已經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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