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海浪易變,但浪花淘盡,吹盡狂沙,野火燒遍,春風又會吹生無數‘變機’。”齊說。
變機?我笑笑,說,可是大多數情況下,我們警察不更像一只只精衛鳥嗎?明知面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罪惡之海,永遠看不穿,永遠舀不干。但一代代人還是重復一代代人的路徑,一代代奮不顧身、心甘情愿,搭上一輩子光陰,甚至獻出寶貴的生命,去努力填平一些永遠不可能填平的驚濤惡浪。
師傅,這個過程中,我只看到了循環往復的宿命、無能和自甘平庸。您所說的變機,究竟在哪兒?
“變機就在于此。”
齊接道。
“如果你真有一顆精衛填海的決心——那么,山海亦可平。”
我轉頭,向他看齊。
齊也在看我。
“變中之機。變中尋機,變中生機。這也是光陰的意義。也許我們和許許多多的人一樣,傾盡一生,就是要拾起光陰、換取變機;就是要去拼搏、去期待一個‘敢教日月換新天’的偉大變機。”
唉。師傅又開始說一些讓人聽不懂但似乎很有道理的話了。
我的視線逃向車窗外。
天晚了。夜近了。車也慢慢變多了。
忽然,齊止住話頭。
他猛踩剎車,之后跳下車。
我下意識想去拉他。因為幾乎在師傅開車門的同時,我瞥見外面正好有一輛銀色轎車呼嘯而過,速度極快,太危險了。
可是,我驚訝的神色還沒恢復。齊又重新跳回車上了。他說:“車牌15568,后座有動靜,走!”
我靜靜看著齊的側臉。
心想,恐怖如斯。那輛銀色轎車的速度一點也不慢。可是師傅上一秒還跟我談笑風生,下一秒就能細致觀察車后座,順便鎖定車牌?他的眼力,恐怖如斯啊。
不過,那輛轎車似乎并沒有意識到我們在跟蹤他,司機該紅綠燈停車就停車,遇到堵車就放慢速度。
齊師傅松口氣。“吱嘎”一聲,直接截停了那輛銀色轎車。
“下來!”
我也同步下車,手指著前排的司機。
那人哆哆嗦嗦下車。
我亮明身份,問他要駕駛證。
余光瞥見齊師傅去檢查后排了。還從里面掂出一個墨綠色的蛇皮大口袋。
那口袋居然還在掙扎。
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物。但看掙扎動作和大概形狀,不像人。
“偷狗的?”我瞥一眼,問。
這司機得知我們是警察后,幾乎被嚇尿了。他癱軟在車前蓋上,兩條大腿扭成麻花,呆呆地看著那個蛇皮大口袋,一不發。
“說話。”
“不......是,是鴿子,鴿子。”司機小聲說,像蚊子哼哼。
“哦,偷鴿子的。”我話剛一出口,立刻反應過來。
“鴿子!哪兒偷的鴿子?準備開車送去哪兒?”
“不不不是我偷的。我不知道這鴿子是誰偷的!我,我也不知道它們是賊贓......”司機連忙辯解,語無倫次,“我就是個代駕司機,警察同志。剛剛有個戴口罩的客人,上車給我這袋鴿子,讓我明晚七點準時送到西海古玩市場,給三倍價錢。我要知道這些鴿子來路不明,我怎么也不敢接這單啊......”
趁司機解釋的功夫,我回頭看看。見齊師傅還在擺弄那個蛇皮袋子。
他已經把袋子解開了。
“師傅,你要干什么?”
我驚呼一聲。
數不清的鴿子。
這一瞬間掙脫囚禁,撲棱著雪白的翅膀,爭先恐后,飛向自由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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