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門口。
隔著西海市局燙金招牌,就有人指著我鼻子罵,說:
怎么又來了個細皮嫩肉、嬌生慣養的小白臉!我要見你們一把手,今天你們必須給我個說法!
我的背后瞬間安靜。幾個民輔警兄弟剛勸人勸得口干舌燥,一聽這話又趕緊低頭,吧嗒吧嗒繼續抽煙。
西海天氣濕熱,一絲風也沒有。白霧在我眼前一塊塊漂浮著。像包裹刀劍鞘的一層鮫魚皮,挑也挑不開,看也看不透。
我反而自嘲地點點頭。
對,我嬌生慣養。
我從小是家里的獨苗,爸媽的掌中寶。工作警局離我家不到二十公里,但參警這么多年我只回過一次家,還是下縣出差順路探個親。
對,我嬌生慣養。我自己咬過線縫過針舔過傷口也進過搶救室,剛入警那會兒我什么都敢管,被人拿槍威脅過,被人拿刀威脅過,看個宅基地都被十幾個人拿磚頭威脅過,這些死亡威脅后來都變成了我身上的彈孔,刀傷,淋漓鮮血,和家常便飯。
對,我嬌生慣養。我當過情報員、調解員、網格員,偵查員、指揮員,從線索摸排到案件偵辦到正面交鋒到審訊筆錄我能一個人挑大梁子,最要命的時候我半個月只休息了不到十小時。對,我嬌生慣養。以上所有,所有。跟真正的難處相比,還只是小打小鬧。作為最年輕的市之一最年輕的人之一,真正的難處在上。但如果有人愿意看看我前半生拼來的路,會發現我完全不用拼命,就能安安穩穩上坡。
可是,既然我穿上這身警服,那就得擔負起黨和人民賦予的使命。如果我不拼命,人民就不得幸福安寧。
我的目光蜻蜓點水,點在最中間、情緒最激動的一個人,脖子上。
那里掛著一塊玉墜。
橢球晶體,金紅透亮,看著價值不菲。但我一眼認出來,那是不值錢的玉髓。說不定還染色了。
能養得起一大籠子五位數鴿子的人,挑選珠寶的眼光這么差嗎?我笑著搖搖頭,感覺很有意思。
“你們的鴿子,都是西海市古董商會,要的?”我慢慢開口。
這一句話可捅了馬蜂窩。
鴿友們又開始群情激動:
“沒錯,就是什么西海古董商會,他們答應好了,活動一結束就把我的寶貝鴿子送回來,誰知道鬧出這檔子事兒!”
“鴿子被偷了,到底什么時候能破案啊?警察同志您可得給我們個說法!”
“我家鴿子可不是肉貨,有一只還是500里三關前十的名次鴿,這些年鴿舍鴿鐘營養保健藥投入了不知多少精力才培養出來的,他以為我們養雞呢,誰稀罕他賠錢呀!”
齊師傅皮笑肉不笑:“您這些鴿子才是名副其實的嬌生慣養。”
我輕輕扯了扯師傅的袖子,讓他先保持安靜。我就是要讓他們口不擇地罵,才能發現更多有意思的地方。
“警官我告訴您,那群古董商會的家伙看著就不像啥好人!您一定要好好查他們的背景!”
“他們要借鴿子就借唄,有借有還嘛。非搞得神神秘秘,像特務接頭似的,大半夜的分別聯系我們幾個鴿友,各要六籠四十八只,還專門強調,鴿子要一半黑的,一半白的!”
“哦?一半黑的,一半白的?”我揚了揚眉。剛剛聊完關于圍棋六博棋的文物案子,我現在一聽這種黑白搭配的組合,就特別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