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尋安瘋了似的率先趕回武安院,探查韻兒鼻息,又微弱到了從前。
這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十年前,那個陰沉又燥熱的初秋,空氣仿佛稀薄得讓人窒息。
母妃拿著斷腸毒,聲嘶力竭地追著、吼著:“你站住,你該死!”
九歲的他,瘸著腿拼命地逃。
母妃豁出命地追他。
嬤嬤宮女們,一個個追在母妃的身后,企圖將母妃攔住。
宮殿內的小廣場,跑出了三道可笑的平行線。
是年輕的宮女,率先跨出了平行線,抱住了母妃的腰身。
母妃體格豐腴健美,將宮女一把甩開,宮女重重落地,白皙的臂彎,擦破了一塊血肉,染紅了一塊地磚。
宮女忍著疼痛,趴在地上,抱著母妃的腳,讓剩下的宮女嬤嬤們終于追上了母妃。
宮女嬤嬤像八爪魚一樣,抱住了母妃的胳膊、腿、腰身、肩膀。
母妃因為無法追他,吼聲歇斯底里:“放開我,放開我。”
母妃的奶娘阮嬤嬤落了淚:“娘娘,二皇子巴掌大的時候,是您日夜苦守,二皇子才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啊。”
另一名嬤嬤也哭了:“是啊,您為了二皇子活下來,連小公主們都沒空管,全交給了奴婢帶大的啊。”
“啊,啊,啊。”母妃連聲怒吼,健壯的身體,和豁出命的爆發力,將嬤嬤與宮女們一個個猛力推倒。
他被母妃瘋狂的怒吼和驚人的力量,嚇得不停地瘸著腿跑,跑到了沒了路的墻角,紅了眼眶。
母妃抬腳要朝他再次跑來時,那名趴在地上的宮女,再度抱住了母妃的腳。
母妃被絆倒,阮嬤嬤第一個將母妃按在地上:“娘娘神智不清,快來按住娘娘,二皇子不能死。”
宮女嬤嬤們全上來將母妃按住。
母妃因抓不到他,握著毒藥的雙手,在地上摩擦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你過來,我要你死,要你死啊。”
宮女嬤嬤按住母妃手腕,不讓母妃的手繼續受傷,然母妃即使被按住了手腕,手指依舊不怕痛的抓撓。
他害怕極了,見母妃雙手血肉模糊,很心疼。
他怯怯地上前,握住母妃的手,:“阮嬤嬤,給母妃找御醫來包扎吧。”
阮嬤嬤淚目:“二皇子是孝子,不要記恨娘娘。”
“我不記恨母妃。”
嬤嬤和宮女看到這一幕,潸然落淚。
母妃卻趁機,使出渾身力量,掙脫嬤嬤和宮女們,一把將他按倒,狠命掐著他稚嫩的脖子:“你去死!!!”
他瞬間要窒息,吃力地喚著:“母妃,母妃,我會很乖,很出色,別殺我。”
那瓶斷腸毒,還是飛快地朝他移過來。
宮女嬤嬤們再次上前,試圖奪走藥瓶。母妃因為恨他,產生驚人的力氣,單手將所有人推開,推倒。
母妃再次將斷腸毒,移到他的嘴邊。
千鈞一發之際,小韻兒沖了過來,借助母妃對小韻兒沒有防備心,一把搶過斷腸毒,放在小韻兒她自己的唇邊。
母妃傻眼了,爬起來,小心翼翼得像是要觸碰一件,裂痕斑斑到隨時會碎裂的花瓶般:“小韻兒乖,別做傻事。”
同樣九歲的小韻兒,眼淚前所未有的大顆滑落,萌音嬌軟:“母妃,姐姐和哥哥的死,不是安兒的錯,您別怪他了,好嗎?”
母妃眼淚洶涌:“我當初就該讓他活活被餓死。”
小韻兒哭得更兇了:“母妃,安兒后腦的傷疤至今沒有長出頭發,是您打的。
安兒這一年每到夜晚涼一點,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是您推安兒下水造成的。
安兒這一年每到夜晚涼一點,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是您推安兒下水造成的。
安兒腿還瘸著,是您用毒蛇咬安兒咬的。
安兒的左胳膊現在還沒力氣握筆寫字,是您將安兒從千層樓梯上推下去摔的。
是安兒命大,才活了下來啊,母妃,您就算了吧。”
母妃搖頭,眼淚不止:“他就該死。”
小韻兒不哭了,稚嫩的臉龐,出現了大人才有的釋然笑容:“母妃,既然一定要有一個人,來償還哥哥和姐姐的死,那就我好了。”
說完,小韻兒將整瓶斷腸毒一口喝光,像風里的落葉一樣,綿軟的倒下。
“不!!!”母妃驚天一聲吼,當場暈厥。
他當時傻眼了,眼淚決堤般騰出,跑過去抱起小韻兒:“韻兒,韻兒,哥哥姐姐沒了,你要是也沒了,我就一個人了啊。”
小韻兒對他說:“母妃以后,只有你一個孩子,一定不會再殺你。”
小韻兒說完,閉上了眼睛,沉睡在那個太陽都舍不得出來的陰天里。
九歲的他,哭著探韻兒的鼻息,發現微弱得感受不到氣息,直把他哭暈過去。
他醒來后,面對的,是徹底瘋掉,卻仍不忘記殺他的母妃,和再也醒不過來的小韻兒。
阮嬤嬤抱著他安慰:“你母妃只是太痛苦了,失了神智,才會這樣對你,你不要恨你母妃。”
“我不恨母妃,”他沒了眼淚,心里荒涼,平靜得如死水,只有一口活著的氣,那便是救韻兒。
歷時十年,他想盡一切辦法維持韻兒生機,尋遍天下名醫,試過千張藥方。走過山川河流,找過無數草藥。
冬天去過雪山求藥,凍傷了四肢。
春天去過滿是毒蛇的濕地,尋訪不知名的藥草,遇見巨蟒,差點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