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堂不解,“那你們這又是為何?”他指指二人這一身裝扮,“為何啊?”
少年低著頭,吸了吸鼻子。身邊他的父親開了口說:“其實就是為了去自己一塊心病。今兒是老大的冥壽,往年這個日子,即使他遠在邊關,我們一家三口也要做一桌好菜,給他煮一碗面,然后我們分了吃。我們都把這當成一個大日子來過,因為老大是我們家的驕傲。
孩子他娘說,生兒子,保家衛國,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榮耀。就算孩子死在了戰場上,那也是為國而死,為百姓而死,死得有分量,這輩子活得值。
可當這事兒真擱在咱們身上,咱們這普通百姓,沒讀過什么書,一時也是受不了的。
近日又聽說北地那場戰爭是因為左相叛國,我們心里這個勁兒就更過不去了。
可是我們也都是明事理的人,受過縣主大恩,又怎能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
后來孩子娘說,那就穿上喪服,站到回春堂門口去念叨念叨,去喊一喊,出口惡氣。等這口氣出完了,就回來,什么都別再參與。陸家要了一個兒子的命,陸家二小姐也救了咱們一條命和一雙眼睛,兩相抵了。所以我們今日來,其實就是過過嘴癮。”
那少年也點了點頭,說:“心里的那些話說出來,也痛快多了。可要是不說,就會一直憋著,憋著憋著就容易想些有的沒的,容易走歪路。所以我們就來了,但是沒想到,除了我們,還有那么多人也來了。我們不知道別人是怎么想的,但我們肯定是不希望永安縣主跟著陸家一起死。還有那位陸四小姐,有一回我給爹爹抓藥,出來時遇見她。她見我鞋子都破了,就給了我一塊碎銀子,讓我去買雙鞋。陸家是有好人的,他們不全都是壞的。”
周明堂聽著這些話,鼻子就發酸。
他也想到了很多關于陸辭秋的事情,特別是在難民營剛剛建立之初,堂堂左相府二小姐,就直接在那樣的地方拋頭露面,不嫌棄任何人,一個一個地給難民們治病,療傷。
那次,三天三夜陸辭秋都沒合眼,后來十一殿下說,等到終于可以休息時,她飯都沒吃,一閉眼人直接就暈了過去。
周明堂伸手撫了撫那少年的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倒是那少年主動開口,對他說:“掌柜的快回去忙吧!今日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們的心病去了,以后不會再來鬧事了。謝謝掌柜的不跟我們計較,日后也請掌柜的替我們跟永安縣主賠個罪。也告訴縣主,不管別人家怎么樣,至少我們家,人命已經抵過了,她不欠我們任何人。”
少年說完,沖著周明堂行了個禮,跟著爹爹走了。
周明堂吸了吸鼻子,抬頭往臉上抹了一把。他知道,其實還是明事理的人更多一些,可這事兒如果真的坐實了是左相干的,朝廷要抄斬,百姓要償命,也沒得說。
他都想好了,如果永安縣主死了,他就把回春堂給關了。他沒本事支撐回春堂每日這么大的開銷,也沒本事治那么多疑難雜癥。而且縣主都死了,為什么還要開這回春堂?為什么還要給那些人治病?大家就各活各的,你讓我東家償命,那么以后你們要救命的事,也別來找我們。我們誰也不欠誰的,緣分就這么散了。
不遠處,一個茶棚前,兩名男子隔桌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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