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以為,念書的日子就一定是枯燥無比,乏味至極的。但是當我讀武師傅時,卻漸漸淡忘了這種感覺。而是對那些博大精深的文化深深震撼,以及都某些教科書不說實話而嗤之以鼻。我沒有暗示自己其實還算能讀書的意思,只是比起學校那種填鴨式的方式,我大概更適合這種罷了。起碼我懂得了,任何國家和民族所謂的宗教,盡管種類繁多,但都是以人心為根本,而并非如教科書里講的,是為了鞏固當權者的統治。又如藏傳佛教的正統在被我們攻擊和唾罵了幾十年的**這邊,而不是進了人民大會堂,見了領導人的班禪,以及一些所謂的主流教派,對民間教派的打壓和排擠,使得很多派別不得不轉入到群眾當中,沒有傳道者,沒有衛道者,更沒有殉道者。就像空氣一般,默默的存在。等等這些,提起了我的興趣,也給了某些書的編撰者,一記響亮的耳光。
書籍的類型大致分為三類,一類是人文歷史類的書,就好像剛才說的,大多是一些野史軼聞,盡管沒有被官方肯定,但我覺得出現在武師傅家里,自然是有點道理的。第二類就是門派典籍,當然這當中我絕大多數是看不懂的,通篇文文,還常常出現一些稀奇古怪但又比較相似的符文。第三類,就是武師傅口中的前輩筆記。那就比較容易看懂了,因為是白話的關系,記錄的方式有點像是日記,但卻沒日記那么詳細,更像是一本流水賬,記載著某年某月,在什么地方,應了什么人之托,滅了個什么東西之類的。最老的一本已經非常殘破,所以武師傅用透明的塑料紙將其裱了一下,毛筆書寫的字跡也是有些褪色,從書卷內頁加蓋了紅色印泥的落款來看,是清朝的順治年間。而我查了一下,那離我看到這本書的日子,已經三百多年,難怪武師傅要用這種手段將其保護好,不管它的價值繼續,終究也算是本古書了。而那本最早的筆記,它的主人名叫“皇甫永”,我想假如我順利入師的話,那么這個人應當算是我的老師尊了。而在他的筆記里,有些話就寫得相對深奧了許多,但是也不算難懂。前輩們非常細心,把自己遇到過的心得,都仔細寫出來,為的是讓自己的徒子徒孫,少走彎路。
這就跟很多電視劇里,那些武林門派不同,那些都是些什么武功秘籍,而不是實實在在的經驗,這也是現實和武俠世界的區別吧。這很多本筆記讀起來,還算花了我不少時間,但是都是流水賬,所以我必須根據他們的描寫,自行腦補當年的情境。遺憾的是,盡管寫的非常細致,但卻絲毫不提符文和咒語,也許是害怕這些筆記到了外人手上,所以故意不寫的。當我仔細讀完,也漸漸開始對這行有些皮毛的認識,我知道,在武師傅之上的很多任師傅,他們的足跡幾乎遍布整個南方,除了江浙福建和海南外,廣東廣西,貴州云南,湖北湖南,四川,甚至還有西藏。其理由有個師傅曾在筆記中提到,北方相對干燥,猛獸為多,所以北方的師傅懂得鬼術的并不算很多,更擅長出馬降妖;而南方則山多,溫熱潮濕,容易聚集陰氣,于是南方的師傅抓鬼的為主。而那位師傅也提到,這個行業自古以來都存在,古時候還比較自由,而今進入現代社會,我們的生存空間開始縮小,很多人因此被迫害,而且本身就是個相對危險的職業,所以什么時候一命嗚呼都是說不準的。從他們的筆記里,我不難看出一種感嘆與惋惜,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明明是一根小小的鱔魚,卻被人盲目地當作毒蛇給打死一樣,有苦不能,于是越來越隱蔽,最后變得讓外人看起來陰森詭異。
自打武師傅讓我認師那天開始就看書以來,我幾乎是每一個禮拜都把遇到不懂的問題都詳細的問他。在那兒住了幾個月的時間,我卻沒有見到武師傅家里有人來拜訪,只是常常他會因為接到電話而外出,有時候早上出去晚上回來,有時候也一出去就是幾天。于是他不在的日子,我就只能自己打米下鍋,因為身上沒有錢,所以也沒辦法到外面去逍遙。當然,打掃院子和喂雞也是我的活兒,不過有時候實在看書無聊了,我也會看看電視,或者到街上溜達一圈,或者在院子里,弄個小彈弓,用石子彈那些公雞玩。
而我每次問武師傅的問題,他大多數情況下能夠輕松的回答我,除非我問到一些特別**的問題。例如武師傅你為什么要梳個大背頭你是不是發哥的粉絲?例如武師傅你脖子上的傷疤是哪里來的?例如武師傅你喜歡哪種類型的女孩子我比較喜歡徐懷鈺那種。通常我問這些問題的時候,武師傅都會翻個白眼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而又一次武師傅出了幾天門后回來,又提著一只雞。也是只公雞,扔到雞窩里打了一架也就不管它了。而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么他老是要養公雞,又不會下個蛋,連個母雞都沒一只,這些雞們會不會變成同性戀之類的。可我知道這樣的問題依舊會招來白眼,所以還是暫時不問了。
所以隨著我問的問題越來越多,武師傅也就跟我越來越熟識。以前不茍笑的回答我,到后來漸漸開始用引導、反問的方式讓我自己更加深刻地明白,甚至有時候還會跟我開開玩笑,在我還沒來得及進入他的玩笑的時候,他已經一個人在那里陶醉在自己的幽默感中哈哈大笑起來了。
所以基本上來說,他算是個可愛的老頭兒。最起碼做菜很好吃,這就挺可愛的。
而1998年5月11號,那個時候,還沒有五一長假,連現在的三天都沒有,只有一天。不過對于我這種閑雜人等來說,放不放假跟我都沒太大的關系。那天是武師傅忙完事情回來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哼著小曲,然后賞花。忘了說明一下,武師傅院子里的那些樹其實就是櫻花樹,而那幾年,環境還比如今好很多,花不會沒了季節的亂開,所以當外面的世界一片喧嘩的時候,武師傅的院子里,則是鳥語花香。那天我起得也早,就到院子里跟他聊天,順便問問我這段日子那些不懂的問題。
我問武師傅,多次在筆記里看到前輩說的各種脾性和類型的“鬼”,而鬼究竟是個如何形成的東西。武師傅回答我說,西方文化里,有個定律,叫做能量守恒。意思是不管一份能量的大與小,它并不會因為其載體的功能終止而停碣,而是轉化為空氣,或者風或者水,重新回到自然里。舉個例子,一只老鼠死了,風吹日曬后,尸體腐化,有一部分被空氣所蒸發變成水分,有些則被土壤吸收,然后重新長出植物,看似死了,卻沒有消亡。而鬼,就是那些本該被分散的能量,因為執念的關系重新凝結,甚至夾雜了一些不屬于它自身的能量,變成是為了某種目的或是某個動機而存在的能量,那就叫做鬼。我問武師傅,那現在的人,死了那么多,不是都很容易變成鬼嗎?武師傅說,鬼之所以存在,說穿了是因為靈魂得不到安息,安息的根本前提是釋懷和放下,如果一個人生前因為一些事情無法釋懷,這就很難說。我問武師傅,那么以前打仗死了那么多人,而且都是被打死的,那不是都會因此成為鬼嗎?武師傅說,任何付諸武力的爭斗,都絕不是正義的。所以你別相信那些所謂“正義的戰爭”這樣的鬼話,參軍打仗,說好聽點,是在保家衛國,說難聽點,是自尋死路。我當時有點接受不了這種說法,因為我的爺爺就是個軍人,雖然他并非是戰死對,而是在1994年的時候因病去世,于是我問武師傅說,那些為了國家而戰斗的,難道也不是正義的戰爭嗎?武師傅說,正義是相對于邪惡而存在的,而邪惡的產生,是被人所定義的,我只能說,歷史屬于勝利者,任何一次看似光明正大的爭斗,都免不了有些黑暗的成分,只不過身在其中,不能被發現罷了。就好像當年的日本人,他們侵略中國,我們覺得是錯的,而他們的將士,總不能每個都認為侵略是對的吧?所以這當中還有當權者的謀略問題,這背后的利益,可是誰都說不清楚的。
于是我不再問這個問題了,因為我感覺武師傅不太原意明說。直到多年后我自己慢慢明白,其實這道理無非就是每個人都可以去利用別人,而每個人也都能被人利用罷了。
然后我問武師傅,這幾天你不在的時候晚上我看電視,昆明本地臺在演一眉道人,那些道士都是拿劍,穿袍子,然后畫符,燒啊,噴啊,看上去好威風啊,怎么武師傅你都從來不像這樣打扮呢?武師傅說,那些的是哄人的,為了電視好看做的把戲而已。他說,現實里,他有時候也會畫符做法,但是那是有需要才這么做,沒有電視上吹的那么神,不可混為一談。我問武師傅,做這個做了幾十年,除了賺錢以外,是什么讓他堅持了那么久,因為我看那些前輩的筆記,幾乎都會或多或少的惋惜和厭倦,其中一個的筆記只有短短1年就終止了。武師傅嘆了口氣說,怎可能不厭倦,干這行,常常受人瞧不起。而那些人想起你的時候,通常都是走投無路的時候。換成平時,就算你跟他站在一塊,他都嫌你晦氣。我之所以堅持,是因為我師傅當初告訴我的八個字,正道、人心、去惡、行善。這幾個字我悟了幾十年,發現這些字的含義雖然巨大而宏觀,但是卻是每個人都本身應當具備的。那不應該是被訓練出來的,而是我們與身俱來的本性。可隨著歲數的增長,人難免都會行差踏錯,而這個時候往往自己還意識不到,接著就一錯再錯,缺少的不僅是一個提醒你的人,而是你自己根本就沒意識到,這樣是錯的。所以你且記住,不管你今后在不在這一行里,這八個字,你將背負一生,那首先是種責任,身為人的一種責任。
武師傅講這段話的時候,非常嚴肅,還有點激動,激動之余,卻是種深深的自豪。于是從那天起,我深受感染,我把這八個字,從此用在了我的生命里。
那天我問了武師傅很多問題,也許是我接受得快了,也許是我想得多了,懂得思考了,這些不得不說是武師傅這種讓我讀書,卻在閱讀時候不加以指點所致,誰說學習就必須是你在講臺上灌輸給我你的思想,而不讓我自己動腦筋呢?那天,我總算把那個疑惑已久的問題問了,我問武師傅,院子里這么多雞,咱們也常常吃雞,但是為什么都是公雞啊?武師傅你是不是對母雞有歧視啊?武師傅聽了以后哈哈大笑,他說,讓你吃你就吃,你當這是什么好雞嗎?這些都是發喪雞,都是別人家死了人,我去幫忙的時候人家打點的↑括客廳里的那些紙人,也都是如此。你得記住,做我們這行,你在必要的時候要懂得裝神弄鬼,因為找你幫忙的人大多都是不懂的人,不懂不代表你要騙人家,但是就算你不騙別人,別人也會懷疑你。所以還是得裝裝樣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于是我沒再繼續問,但是武師傅似乎有點意猶未盡,他問我,你最近進步很大嘛,這些問題都問得很在點上啊,你是真想學習,還是為了當初,想要奮這一口氣?我想了想回答他,武師傅,我要學,我要做好人。
武師傅聽完我這句話后,愣住了。嘴巴半張著,欲又止的樣子。然后他合上嘴巴,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贊許,而對他來說,他也許是看穿了我的人性。他微笑著,很和氣的對我說,來這里兩個月了吧?今天別念書了,自己出去玩玩吧,放放假。說完他從衣兜里摸出1塊錢來遞給我。
上一次他要給我錢,我沒有收下,那是因為自尊。而這一次,我卻欣然接下了,因為其實當我對他說出:我要做好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其實已經融化了。
那天我開開心心的,跑到街上去吃好吃的,然后還鉆到那種在居民區悄悄設立的電子游戲廳,盡情的玩了一把。一直到下午4點多才往武師傅家里走,心想著這一天過得還算真是滿足。不僅心情好,還玩得很開心。
武師傅門前的小巷子一如既往的與喧囂隔離開來,但是當我還沒走到武師傅家門口的時候,就遠遠望見他家門口,圍著幾個人。那些人歲數大的大約4多歲,最年輕的看上去也是2多歲的模樣,我當時有點疑惑,難道是賊嗎?因為這周圍的房子,就唯獨武師傅家的院子圍墻上沒有安裝那些扎手的玻璃渣,難道是因此成了賊人下手的目標嗎?
我當時一下就緊張了起來。我算是個不太規矩的人,說穿了,還有點好惹事。就算是平常我看到小偷我都要高聲喊打,現在卻看到幾個賊,這讓我莫名的興奮起來。于是我故意放慢了腳步,靠著圍墻對面的地方,裝作沒事一樣的走過去。而那幾個人顯然也察覺到了我正在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去,原本幾個人還在竊竊私語,但是看到我走到近處的時候,突然就不說話了,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們正在用余光觀察我。這就讓我覺得這幾個人實在可疑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于是我繼續裝作沒事一樣,越過他們,徑直往巷子更深的地方走去。他們還是不說話,我雖然看不到他們了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們正在看著我。我走到轉角后,就藏了起來,接著我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再度出現,但是聲音很小,好像是生怕被別人聽見一樣。
我心跳的很快,但是不算是害怕,而是緊張。我偷偷從墻角瞄過去,發現他們當中那個歲數大點的人,好像指指點點在說什么,然后那個年輕一點的,蹦著腿跳了幾下,脖子伸得挺長,看樣子是想要跳起來看看武師傅院子里的情況。緊接著,那個年輕人讓另外一個人搭手,打算從院子里爬進去。
我看到這里,就覺得不得不出來制止了。雖然那是武師傅的家,我不算是武師傅正式的徒弟,但是也不能看著這事不管。于是我左右尋找了下,在地上找到半塊斷裂的紅磚,然后別在背后的褲腰上,然后悄悄走走過去。那幾個人還沒察覺到我悄悄走去了,還在全神貫注的爬墻,我走到距離他們大概1米的位置,就大喊一聲,你們搞啥子!?
那幾個人被嚇了一跳,正在爬墻的那個人也趕緊狼狽地跳了下來,然后一臉驚慌的看著我。我把手背在背后,打算是見勢不對就先給他們一磚頭。雖然心跳很快,但是我還是在問他們,你是誰,為什么要爬墻。那個中年人模樣的笑著說,哎呀小兄弟你誤會了,我們住在這里面,沒有帶鑰匙,只有翻墻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