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嬸嬸兩個字刻意加重了語氣,以達到有點嚇人的效果。我接著說,你們最好是配合我們警方的調查,不要有任何的包庇行為,一旦被查證有包庇現象的話,你們一律都會被當作從犯,協同犯罪,那可是大罪!要槍斃的!
然后我察覺到說槍斃好像是有點過了,于是改口說,就算是不槍斃,判你個十年八年,也是容易的。所以你最好是告訴我他的情況,否則的話,十分鐘后我們就上門抓人,你配合好了,說不定還是舉報有功,給你獎一朵大紅花...不,錦旗!
對方畢竟是個老人,被我這么幾句話一嚇,就開始慌亂了,她趕緊說,xxx的那些事情和我真的沒有關系啊,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天老爺咋個曉得就整出人命來了嘛,送醫院都沒救得回來,這個確實不是我的錯啊!而且還驚動你們警察了,我們是遠親,都好多年沒走動了,這次要不是他老婆生孩子,xxx打電話喊我到城里去的話,我死都不會到他們家里去的呀!
我一聽好像奏效了,于是我就說,你現在說的每一個字我們都將記錄在案,你把你知道的全部情況如實招來,勸你不要有所隱瞞,我們可是掌握了大量的證據的,如果你說的和我們掌握的情況不合的話,那么就是你在撒謊,你撒一次謊,就足夠你多判一年,包庇重罪!
與此同時,我突然發現這種嚇唬是一件挺過癮的事。
xxx的嬸嬸告訴我,xxx是自己老公的堂侄子,喊自己幺嬸,xxx的爹媽早年都去世了,他18歲到部隊當兵轉業回了地方以后,就一直在給那些當官的開車當司機,三年前娶了個老婆,也是農村考大學考出去的,在城里的一個藝術培訓學校教書。直到一年前懷孕了,全家都歡喜,但是他們鄉下人,對一些事情比較相信,認為孩子還是要在家里出生比較好,要讓孩子睜眼看到的第一個環境就是自己的家,這樣的孩子好帶大,也能長得比較結實。于是長達1個月的孕期,xxx和他老婆都沒有去做過一次孕期檢查,他們認為那種檢查是浪費時間,中國人幾千年都是這么繁衍的,何必要去讓醫院把自己的錢給掙了呢?于是到了臨盆的時候,幺嬸就從鄉下來了城里。
我問幺嬸,我說你的職業是什么?她說她就是個種地的,但是以前幫村子里的很多孕婦接生過,所以xxx才叫他來,覺得自己家里人隨便怎樣都要放心一些。說道這里的時候,幺嬸突然哭了起來,她說,哪個曉得我這個至兒媳婦,體質本來就不好,懷個仔仔還是個“坐燈兒”。我對她說,撒子叫做“坐燈兒”,幺嬸說,就是頭上腳下的姿勢,一般胎兒都該是頭下腳上,頭上腳下的幾率其實并不大,但是當時幺嬸和xxx包括他老婆都不知道這個情況,還在一個勁的叫她用力生,于是就難產。我告訴她,恐怕不是難產吧,恐怕是連生都生不出來吧?她說是的,中途侄兒媳婦大出血,還休克了,掐人中打耳光都沒用,于是沒有辦法,就打醫院的急救電話,送到醫院后,還是稍微晚了一點,xxx的老婆已經死亡,但是醫院盡力搶救出了肚子里的孩子,母親就沒能救回來。
我在電話這頭搖搖頭,我說真的是愚昧啊,現在都是什么年代了,生孩子還在喊在家里用力生,你當是在大便啊。我說,那孩子呢?幺嬸說孩子現在在家里她們全家幫忙在帶,我說那xxx呢?她不說話,但是又有點支支吾吾的。于是我說,我想一想,你這樣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知情不報,重判5年以上!幺嬸慌忙說,別啊!我這不正打算告訴你嗎?她說,他現在在農村的老房子的,就在他們村子里,自從他爹媽死后,房子就一直空著,不過房子周圍的莊稼,就被叔叔和幺嬸一家拿過來種地了。我說他在家里呆著干什么,她說心情不好啊,孩子也不養了,都是我們在幫忙帶。
我說,關于你侄兒媳婦,你知道她的骨灰放在哪里嗎?幺嬸又一次不說話。我說,你只管說,說出來是立功,要減刑,不說就是欺瞞黨和國家,要重罰!她說,在他們農村有個說法,如果娘親死了但是肚子里的孩子活了,這說明這個孩子命大,是皇帝命,如果孩子是皇帝,那死了的娘親就是太后了,按照農村以往的習俗,是要厚葬后人世代供奉的,但是城里沒地方埋死人,運回農村又不現實,只能火化了,本來想帶回鄉下放到老屋的房梁上,算是供著了,但是這個侄兒媳婦也不是我們當地人,媽死的早老漢又是個武瘋子,她死了就沒人管,也回不了老家,于是我就給xxx說想辦法就放在他那個房子里面。但是后來他是怎么處理的,我就不知道了哦,同志,我真的不知道了,當天我給他說完這些規矩后,畢竟死了人,我覺得呆著也不合適,我就自己回來了。
“他把你侄兒媳婦的骨灰,藏在天花板上了!”我嚴厲的說道,那一瞬間,我還真以為自己是個警察了。我在和她的對談中,總算是聽明白了,這一切事情的根源,竟然是一些鄉下的陋習造成的。我告訴幺嬸,你現在一路小跑步,到xxx家里,叫他立刻馬上給我們打電話,不要打11,打了11就直接抓人了,讓他打我的電話,我還能幫你們說說情況。幺嬸連連說要得,我說,另外,把你侄兒媳婦的名字告訴我。我的確需要她的名字,因為我想要跟她溝通的話,總得知道是誰比較好。于是幺嬸告訴我說,她叫王xx,咦,警官,你們這些不是早就調查清楚了嗎?我說,謝謝你的配合,你現在叫xxx回電話給我!
說完我就掛上了電話。
夏天的關系,而且關閉了電源,沒開空調,所以我出了一身汗。當我把電話放回口袋里以后,看見小彭對我伸出了大拇指,咬著嘴唇,似乎是被我的精彩演技感動了。于是我對他擺了一個“噓”的姿勢,說,要低調。
在等著xxx回電話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測算骨灰盒的位置,然后在與之垂直的地面上畫敷。在畫好以后,我又一客廳的邊緣為界,釘上釘子,拉好紅繩,為了保險起見,我還在繩子的下放圍了一圈墳土,包括窗臺上,我甚至還在繩子上貼了符咒,以保證現在被繩釘圍繞起來的這個范圍,就好像是一個牢籠,讓王xx只能乖乖就范。因為我知道它就算是逃跑,也不可能從電路里逃走,因為鬼是最害怕電的。等到一切就緒,幺嬸的電話也打來了,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喂了一聲以后,我就直接問他,你是xxx是不是?他說是的,我心想先前騙老人那套顯然是不能行得通了,于是我就直接開門見山的對他說,我是你不久前出售的那套房子現任房主請來的陰陽先生,現在你的房子里鬧鬼,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現在這個鬼就是你難產而死的老婆,現在這個鬼很可憐,她想要離開,但是你卻把她擺在天花板里,天花板還聯通了電線,這稍微不小心就足夠讓她灰飛煙滅,你們相愛一場,她還為你冒險生了個孩子,你要是還有點良心的話,你就現在立刻馬上回來,跟我一起把這件事善終了,否則的話我有本事帶走你老婆的鬼魂,我也有能力讓她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纏著你,纏著你的家人和孩子,你信不信?
所以我覺得我還是適合去當小流氓,然后終日和其他一群小流氓在大街上挨個店鋪收取保護費,因為我每次嚇火人,都是那么得心應手。
其實我跟這個男人說話的時候,心里還是存有僥幸的。因為我分析了他的動機,其實并不是心腸狠毒,而是因為愚昧無知。枉他還當過兵,還給官員當過司機,他之所以選擇這么做,說到底還是出于對自己老婆的愛,但是由于陋習和愚昧蒙蔽了雙眼,他的行為雖然是無心的,但是卻是根源所在。
電話那頭很長時間沒有說話,接著啪的一聲電話斷了。然后十幾秒鐘后,電話重新打了過來,xxx在電話里開門見山的說,你是說她,現在過得很不好?“非常不好!”我斬釘截鐵的告訴他。他說那要怎么才能讓她過得好一點?我聽他的口音,甚至都帶著哭腔了,于是我心想,其實他自己心里還是非常矛盾的,把自己的愛人丟在別人的房子里。于是我和緩了一下我的語氣,我對他說,綦江不算遠,我們可以等你,你現在就出發,幾個小時后就能到。想想你們之前的好,你應該讓她去該去的地方,而不是讓她孤零零的在天花板上。接著又是一陣沉默,沉默之余,還有濃重的鼻音,我知道他在電話那頭,一定是哭了。接著他告訴我,好,我來。我說好,我們等你。
于是剩下的時間,我和小彭去超市買了點泡面,然后買了些蠟燭。因為不能開電,所以只能靠蠟燭照明。隨著天色漸漸變晚,我們也點起了蠟燭,在深知鬧鬼的屋子里點蠟燭,不光是小彭,連我都覺得害怕。中途的時候,我一直讓小彭把我寫好的契書反復念著,所謂的契書其實是我們送魂之前,會形式上做的一道工序,好讓逝者帶著契書而走,就算是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也是個有名有姓的鬼,而王xx這個名字也無非就是我按照一貫契書的寫法,只不過換了個名字而已,連生辰八字和死亡時期我都不知道,因為對這個鬼魂來說,我知道她心里有很大的不甘心,在了解了全部情況后,我也分不清她的不甘心,究竟是不甘心繼續呆在這里,還是不甘心自己的孩子自己沒能親手養大。
到了晚上大約8點多的時候,敲門聲響起,我知道,是xxx來了。開門后,他直接沒有管我是誰,而是直接推開我,徑直走到客廳跟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在哭的同時,我很明顯的聽到一陣女人的哭聲。正如小彭說的那樣,那個聲音就是從墻里傳出來的一樣。我只聽見哪個男人一邊磕頭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類的話,我一直沒有攔住他,而是讓他哭個夠,因為他應該這么做,這是他欠下的。
好一陣子后,我才扶他起來,然后把事情全部的完整的交待給了他一次,為了讓他相信我的職業,我親自打羅盤讓他看,雖然不能親眼看到自己的老婆,但是羅盤上那異常的指針就連絲毫不懂的人,都能察覺到這里的確有我們看不見的鬼存在著。最后我狠狠的教育了那個男人一通,我說你這樣非但沒能幫到你老婆,還讓她生前受苦,死后受苦,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我本來不想救你,讓你自己等著遭報應,但是實在是因為這屋子你賣給了別人,還不實話實說,你這樣的男人,我還真有點瞧不起。
換成別的男人,恐怕此刻已經跟我廝打在一起了。但是他一直死命在抓扯自己的臉和頭發,有些人就是這樣,一定得有人當頭棒喝,他才會想到自己之前又多么愚蠢。他很后悔,我看得出,但是那并不能改變他的錯,直到我認為足夠的時候,我讓他們讓開,然后點著一根蠟燭爬到門外的配電箱那里,用一根打濕了水的毛線,纏在了總閘的開關閥那里。然后我讓小彭站到開關那里,等我喊他的時候,就開閘。
我這是為了把哪個鬼魂在強電下,逼出來,而有無法超過我的線圈,果然在小彭拉下閥門的一瞬間,之前被鉆孔的位置突然吸頂燈好像是被炸開一樣,然后家里依舊一片漆黑,因為短路而跳閘,而此刻我也知道,哪個鬼魂已經被逼到了客廳里,雖然我看不見她,但是我知道,除了地上的那個敷,它哪里都去不了。
我對xxx說,有什么交心話,乘著現在說罷。也許今后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解鈴還需系鈴人,我本來不等你也可以把她的靈魂用同樣的方式帶走,但是我覺得你始終欠她一句抱歉,當面親口的那種。
說完我和小彭都離開了房間,我在外面抽煙,屋子里一會哭一會笑,大約過了十分鐘,他開門走出來說,可以了,現在動手吧。一副我是劊子手的感覺。然后我帶著他們倆進屋,讓他們親眼看著,我一路念咒起靈,最后帶走他的老婆。完事后我告訴xxx,你最好是讓人把這天花板給拆了,取出你老婆的骨灰盒,現在已經都被鉆了一孔子了,好好帶走安葬吧,你也應該積極一點生活。他搖頭說,活不了了,沒她,我活不了。
后來,xxx取出骨灰盒,并且待會她自己的老家安葬,下葬的時候,還埋下了生前的衣服。接著他把賣房子的錢分批次給了自己的幺嬸,擺脫幺嬸家幫忙照顧孩子。他自己則在我的引薦下,于27年年初,在北碚縉云山,做了一名俗道弟子。每個周末上山清修,平日里也時常帶著孩子來重慶玩,總之也算是一個比較好的結局了,起碼在我和他漸漸成為朋友以后,我覺得他已經明顯的開朗多了。
孩子才是生命,才是活下去的動力。那才是他的老婆用自己的生命,換給他的另一種責任,而這個責任,是需要一輩子來操心的。
修道也好,起碼能懂個與世無爭。
,-,您的最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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