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胡宗仁是29年的時候因為夏老先生的關系認識的,盡管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給了我一個“胡宗仁式”的下馬威,但是那并沒有影響到我和他成為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生死之交”。
在和他一起經歷了苦竹竊魂的事情以后,他一度離開重慶回了四川儀隴老家,然后回到成都陪伴師傅。所以說不得不承認的是,沒有胡宗仁的日子,日子雖然照樣在過,但總覺得沒那么好玩。所以29年盛夏里的一天晚上我給這家伙打去電話。我問他現在在哪呢?他說在成都呢。我說你在成都干啥呢?他說陪師傅,順便也接點業務做做。我說你的意思是我現在這通電話是打的長途對吧。他說是,接著問我有沒有空余的時間,如果有的話,就去成都跟他玩幾天。于是我說,好,你遇上什么解決不了的事了嗎?他說還真有事,但是也不難辦,反正你要來,就當是陪我跑一趟就好了。
所以,我去了成都幾天。以一個純粹觀摩的身份。
在此我需要說明的一點是,由于我和胡宗仁所學是不同的,所以除非我們彼此邀請對方參與到自己的業務里來,否則我們就大多數是一種互相學習的態度。
成都我早已說過,天府之國,人杰地靈。自古以來都是富庶之地。當然對于一個吃貨來說,對任何一個城市的熱愛,大部分的動力都來自于這個城市特有的美食。胡宗仁告訴我,這次他接手的這件事在成都雙流附近,所以我是下了火車直奔雙流而去的。簡單的敘舊后,我們飽餐了雙流的麻辣兔腦殼,接著胡宗仁把情況挑重點跟我說明了一下。
雙流區有一所職業高中,大概就是我們說的中專或是技術學校一類的。這類學校的孩子們相對其他那些統籌高中的孩子來說,比較早熟一些,也稍微混亂一點,說白了,有點放培的感覺。胡宗仁告訴我,事主是這個學校一個女生的爸爸,孩子出了問題,被筆仙纏住了。
筆仙,又是筆仙,我記得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學校里就非常盛行這種召靈游戲。
很多人對筆仙的印象僅僅是一個名稱而已,甚至有人認為所謂的筆仙,其實是附身在筆上的靈魂,或者是說這個靈魂本身和筆有莫大的關聯。但是事實上來說,筆仙其實就是鬼,而且它跟筆并沒有直接的聯系,諸如錢仙、筷子仙、鏡子仙、碟仙等,是用一種召喚的儀式,用筆或者其他媒介作為人與鬼魂溝通的橋梁∈仙之所以叫做仙,那其實是人們對它的一種尊稱,其本質,是個地地道道的鬼,筆仙的成功率并不高,因為必須得是你身邊確實有鬼的情況下,你才能夠把筆仙給召喚出來,所以召喚筆仙,某種意義上來說,和撞鬼是沒有區別的。
在這類的招靈游戲中,筆仙的流傳度最廣,其次是碟仙等,而真正最準的珠子先生卻很少有人會。為什么選擇是筆呢?有句話叫做“鬼畫桃符”,用筆來選擇文字組成答案,這是最簡單的一種人靈溝通的方式。但是往往玩筆仙的都是些年輕人,尤其是女孩子為主,而她們往往在僥幸召喚出筆仙以后,對其問的問題大多很不規矩,也非常無聊。不少人在這途中因為人鬼殊途的關系,會惹到那些附身在筆上的鬼魂。所以,一般不出事,那是因為根本就沒召出來,真正召喚出來的,假若沒能送走,八成都是死路一條。
所以當胡宗仁告訴我,這次出的事和筆仙有關后,我第一反應是又是一群不懂事的小屁孩子,二是她們是哪里來的方法導致召喚成功的。
我問胡宗仁,那孩子的爸爸是怎么跟你形容孩子的情況的?胡宗仁告訴我,那爸爸就是說孩子過幾個禮拜就要期末考試了,但是現在說什么都不肯去學校,說是一到學校就會全身不舒服。問她為什么不舒服的時候,她才說自己之前召喚過筆仙。然后別的問題那個爸爸也問不出來,但是看著自己女兒的精神一天天憔悴,學業一點點的下降,他非常擔心。于是胡宗仁說姑且不論這個爸爸是否真的相信筆仙這種東西,人家托人找到了,咱們去看看,如果是的話,弄清楚原因,把筆仙送走也就好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在電話里約了對方,那個爸爸就叫我們直接去他們家里。
他們家在雙流區一個比較高檔的小區里,大概是因為修建機場的關系,很多周邊的地價也因為機抄濟鏈的關系被帶動,環境什么的都還比較不錯,胡宗仁告訴我,這樣的檔次的小區在雙流區不算少,能住得起的要么就是當地因為改建開發而拿到不菲的安置費,要么就是富人了。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對我聳了聳眉毛,那意思是,這次的傭金應該不會低。
那天是個禮拜二,是工作日和學習日,但是女兒在家不肯出門,父親也只能呆在家里陪著女兒。那是一個單親家庭,因為我一進門就看到一張中年婦女的遺像,她爸爸簡單招呼了一下我們,問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的時候,由于我是來陪胡宗仁的,所以很多情況下我不便多,所以胡宗仁就告訴她爸爸,最好是能夠讓他的女兒出來,當面了解下情況。
很快那小姑娘被叫了出來,胡宗仁為了讓小姑娘一開始就卸下防備,并且相信我們,在姑娘坐下來以后,他請姑娘的爸爸拿來一個透明的玻璃杯,然后放了一枚一元的硬幣進去,接著把玻璃杯倒扣在桌子上,他告訴那姑娘,請你仔細看好,這也是一種招靈。然后他開始念他們瑤山的道家咒語,很快那枚硬幣在被子里開始顫動起來,胡宗仁開始大聲問,除了你以外,這個屋子里是不是還有別的神仙?
“神仙”,那是在行法的時候對那些鬼的一種尊稱罷了。
只見那硬幣開始立起來,在被子里呈圓圈狀游走。姑娘兩只手唔著嘴,一臉驚訝的樣子。胡宗仁看姑娘吃驚了,可能是有點得意,接著他又問,現在我們誰的身上跟了神仙,你就撞哪個方向去。只見那個硬幣開始朝著那個姑娘坐的方向,一前一后開始輕輕碰撞杯子的內壁。發出咔咔的聲響。
胡宗仁見那姑娘已經又是驚訝又是害怕后,就伸手把那姑娘扶了起來,換了個位置坐在我和胡宗仁之間。然后對硬幣說,現在再找一次。結果硬幣換了個方向撞擊,但是還是朝著姑娘的位置。
接著胡宗仁取出一張黃色的道符,嘴里嘰里咕嚕的念著,然后把符貼在了杯子上,他念咒要比我的辦法麻煩些,因為他們門派往往有一些手勢的動作,例如左手在下,伸出食指和中指,右手則在上,捏住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同時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道家的手法很多很雜,每個不同的手勢似乎都代表著一種不同的姿態,例如恭敬、例如鎮壓、例如驅趕等。而他在貼完符后就送走了這個靈。我知道,他的這個手法其實有一半是在欺騙那些不懂的人。因為他們道家人特別是很多還在行走江湖的,或多或少都會收集一些微弱的靈體,這些靈體有可能只是殘存的一部分,或是不完整的部分,本身都沒有什么危害性,但是卻能在很多情況下,作為我們跟異界溝通的橋梁。
胡宗仁把杯子反過來,然后把硬幣放回自己的包包里,接著用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一副天快塌下來的樣子,神色凝重的跟那對父女說,必須告訴你們,的確是有鬼,而且那個鬼正在纏著你的女兒。
這胡宗仁倒是沒有說謊,因為但凡撞鬼的人其實就算不用胡宗仁這樣的辦法,用羅盤靠近一看便知,只是我們現在都還只能確定的確是鬼事,而無法確定這個鬼的來路以及兇猛程度。
那姑娘見胡宗仁露了一手,立刻視他為大救星了,趕緊拉著胡宗仁的手,說哥哥這次求求你一定要救我。我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個姑娘,估計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但是看上去已經有種女人的感覺了。再加上那大熱的天,小姑娘穿的衣服也的確夠涼快。染黃且燙過的大波浪卷發,露出的耳朵上有四個耳洞,指甲上涂著紅色的指甲油,手上腳上都是,看上去很像是來復仇的女鬼。這和我印象里的高中女孩子比起來,確實多了幾分成熟,當然,還有種人欲橫流的感覺。
總體來說,這姑娘長大以后絕對是個小妖精。我聽她爸爸稱呼她為“娜娜”,所以我也暫且這么稱呼她。倒是胡宗仁,可能是因為這么多年來脂粉不沾身的關系,被娜娜姑娘這么幾聲哥哥一叫,他竟然開始猥瑣的大笑起來,他很爽,很顯然。胡宗仁得意的說,這個不難,但是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記住哦,說得越詳細越好。
于是娜娜就跟我們說了很多連自己父親都沒說的秘密。
幾個禮拜前,娜娜和她的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叫做菲菲,兩人因為在討論她們學校新轉學來的一個男孩子,聽說長得比我還帥。然后兩個女孩子就想去跟那個男生搭訕,但是在接觸之后發現其實那個男生自己在校外有個女朋友,而且學校里看上那個帥哥的人還不止娜娜和菲菲。于是其他幾個比較調皮的女生看娜娜她們也來湊熱鬧,就開始想辦法欺負她們倆,娜娜跟菲菲在他們學校也是有點大姐頭的姿態,所以兩幫人就這么干上了,后來娜娜和菲菲找了幾個學校外面的人,到學校里把那幾個小女生給扇了幾巴掌,但是她們倆也因此收到了學校的記過處分來這件事情到這里就該結束了,可是娜娜跟菲菲覺得自己之所以被處分全是那幾個女孩子害的,于是就商議著該怎么來一次猛烈的報復。于是菲菲提議到,不如我們來請筆仙吧,讓筆仙去纏住她們。
我一聽到這里,心里猛在搖頭,筆仙在我看來,從來都是一個只懂一問一答的家伙,并不會幫人來實現什么愿望,又不是七龍珠。而且大多脾氣還不太好,所以它對召喚者的問題回答以后往往會有一定索取,但是這種索取的過程常常是它在有限的字符里表達不出來的奢侈的愿望,所以很多人在這個環節上會因此而得罪筆仙,招來大禍。
娜娜告訴我們,其實本來自己對筆仙這東西都是半信半疑,而且還不怎么懂,由于身邊不少同學據說都這么玩過,而且好多還信誓旦旦的說什么筆動了,真的很靈之類的話。于是她們倆也躍躍欲試,心想也沒那么容易請出來,大不了就當玩玩。于是她們就問同學的請法,接著自己在網上買了一套工具,主要是一張寫滿繩頭小字的紙,分成里外各六圈,最里面的那個圈子,有一個紅色的“是”和一個黑色的“否”。當然,全都是繁體字。然后又買了些白色蠟燭,找來一只竹竿質地的豬鬃毛筆。選擇了在一天晚上大家都回去休息的時候,她們倆偷偷溜回教室里,拉上教師的窗簾什么的,然后開始請筆仙。
如果要我和胡宗仁來請,肯定我們會圖省事,直接用咒文喊出來,不必用一種類似央求的語氣來召喚。所謂的筆仙,其實一個人是比較難召出來的,因為當一個人干這個事的時候,說心里不害怕那絕對是假的,因為這種害怕,于是會給自己的手加上很多主觀性的動作,到最后其實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請沒請到。而兩個和兩個以上的人就相對容易得多,尤其是兩個性別一樣性格類似的人,這種成功的幾率很大。
娜娜告訴我們,她們倆當時面對面的坐著,把紙鋪在桌子上,紙的四個角用點上的蠟燭固定住,然后把那只毛筆垂直放在“是”和“否”的中間,一人伸出一只手,用大拇指的指肚扶住筆桿,然后從食指到小指之間,一前一后的交叉夾住筆,兩人的手假若沒有筆的阻攔的話,是能夠合并到一起的。然后她們準備好了,就開始微微低頭,虔誠地用同樣的話來召喚筆仙。
我打斷娜娜的話,我知道這樣對胡宗仁來說挺不禮貌的,但是我也是心里癢,不得不問。我問娜娜,你們召喚的時候是怎么喊的?因為我聽說很多人說筆仙喊不出來,或是喊出來沒事,又或者是自己都不知道喊不喊得到的人跟我說,他們召喚筆仙的語往往都是“筆仙請出來,我有事想問”一類的。如果這姑娘說的不是這樣的話,那么她可能就沒請出筆仙,而是被別的什么鬼給纏上了。
娜娜告訴我,當時她和菲菲一起輕聲念叨的句子是:“筆仙筆仙請出來,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請到筆上來,與我續緣,來到請畫圓。”我當時吃了一驚,這種喊法雖然不是最標準的那種,但是提到了自己和鬼魂之間一個前世今生的問題,這么一來就會引起身邊鬼魂的注意,成功率也比較高,因為鬼魂大多是孤單的,它們成為鬼其實是一種不幸,因為始終沒能有人去帶走它們,所以只得流離。所以當有人有針對性的對它們進行召喚,并自詡自己和它的關系是一個前世今生的關系,那么它出現的可能性就會大大增加。
娜娜接著說,她和菲菲就這么念了大概幾十遍吧,她察覺自己懸空的手腕有些酸軟了,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她明顯的感覺到筆開始移動,她說她形容不出當時的那種感覺,覺得好像是菲菲在操縱著筆,但是從菲菲那驚訝的眼神里發現其實菲菲的想法和自己一樣。這個時候開始,娜娜說她有點害怕了。
娜娜說,當時映著燭光,她們看到那只筆開始緩緩地移動到“是”的上面,然后畫了一個圓圈。她和菲菲眼神想接,大家都在表示這不是自己在動筆,于是兩個好朋友就相信了自己真的請出了筆仙。娜娜說,其實一直都是菲菲在發問,自己因為害怕,只是一直讓筆帶著自己的手走。菲菲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包括這個筆仙是哪里的人,以及是男是女,了解完基本信息以后,菲菲突然問了一句,你是怎么死的?
我心里大叫,這下完了。
任何招靈活動,切忌的是就是問它們是怎么死的。這就好像你去問一個矮子你為什么這么矮,或者是去問一個長得很丑的人說,你為什么這么丑?即便你問這些的時候全無惡意,但是在它們聽來,也是一種最大的刺激。我說過,鬼最忌諱的,就是自己的死法和自己的樣子。我就聽說過有個姑娘請筆仙的時候也是一時大意,問它是怎么死的,那個筆仙在紙上畫圈說到:“掐”“死”“的”,就在畫完圈以后,那個請筆仙的姑娘就覺得自己脖子上有種重箍感,于是她就松手丟掉了筆,伸手在自己脖子上試圖拉出那只正在掐她脖子的手,但是那是徒勞的,即便一起玩的人很多,但是誰也救不了她,只能看著她慢慢死掉。然后醫生給出的尸檢報告的結論是,突發性供血不足而導致的窒息死亡。而那以后當時參與筆仙活動的男男女女們,或多或少都遇到一些嚇人的怪事。事發重慶沙坪壩某外語大學,一問便知。所以娜娜在說菲菲問筆仙怎么死的時候,我就知道菲菲的下場一定不會好。
于是我問娜娜,那個菲菲,現在還活著嗎?娜娜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說因為當時菲菲問完這個問題以后,筆先是很長時間都沒有動過,接著菲菲再次重復了一遍問題。然后筆開始用一種比先前更大,移動更快的速度在紙上胡亂游走著,筆先后在兩個字上快速的畫圈,一個是“吊”,一個是“死”。然后筆就安靜了下來。娜娜說,那個時候她真的是嚇壞了,就感覺伸出另一只手來,把自己抓住筆的那只手給松開。于是失去平衡的筆就啪的一聲橫在了紙上。菲菲笑罵道,說你膽子好小啊,還沒開始要筆仙幫我們整人呢,快來吧,咱們繼續。娜娜說什么都不肯了,于是打算起身離開,就在這個時候,四根蠟燭中,突然全部都滅掉了,這么一來連菲菲都被嚇到了,教室里回蕩著兩個女生的尖叫聲。但是它們倆很快就用打火機點上了蠟燭,可是當光亮重新出現的時候,娜娜說她發現菲菲的背上,有一個臉色發青,面無表情的女孩子,看上去歲數和自己差不多大,站在菲菲的身后,雙手環抱挽住了菲菲的脖子,眼睛呈斜下角45的樣子,看著菲菲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