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很畏懼我媽媽,在某些方面。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當然也有過年的時候我知道我媽身體不好于是給她些錢并告訴她這些錢用來買藥吃要是不夠再問我拿之類的蠢話。
于是我現在跟她講話,都常常持警惕,生怕有什么話說得不對頭,引來血光之災。也是因為這樣,我后來跟別人說話也都先把肚子里的話放到腦子里過濾一次后,再從嘴巴里吐出去,而非直接把話從肚子里送到嘴邊。直到我那次認識了胡宗仁,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有比我更最笨的人,所以我在他面前可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因為他的蠢比我更厲害,我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在他聽來卻變成了有條有理的對白。
當晚我們趕回了城里,并且回到荒溝開走了我的車,我給彩姐打了電話說我這幾天還有點事讓她不用擔心我,我們就直接開車去了魚洞,按照之前那位老人提供的苦竹的住址,我們在附近找了家旅館住下。
次日一大早,我們就退房,然后鼓起勇氣敲開了苦竹先生家里的門。正是他本人開的門,他顯然沒有想到,我和胡宗仁竟然會找到他家里來,打開門的時候,他眼神里滿是恐慌,正想趕緊關門把我們鎖在外邊,直到胡宗仁大聲說了句,苦竹先生,我們是來跟你談判的。他才漸漸放下戒心,讓我們進屋。
不過進屋以后,他并沒有急著招待我們,而是直接鉆進了房間里,我依稀聽到有個女人帶著哭腔在問他,是誰來了。我和胡宗仁就這么在他們家的客廳里傻等著,我也順便打量了一下這個剎無道的師傅,家里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誠如我先前所說,苦竹先生是佛家人,所以家里供奉了幾尊菩薩和地藏王,專門有個香案,上邊插著還沒燃完的香,看樣子這柱香才剛剛續上沒有多久,案臺上擺了三個碗,左邊一個碗里放著些雜亂的雞毛,中間的碗里是漫漫一碗鮮血,估計那是雞血。右邊的碗里是一個生砍下來的雞腦袋,那火紅的雞冠告訴我這是一只公雞,而雞冠上那些血疤表示這這只雞的雞冠血被人放過,這說明這只雞已經性成熟,可以打鳴了。在他們陰陽先生做的法事里,公雞往往是必備的東西,只是由于他這么一個佛學之人,卻在香案上供奉著剛剛殺生的公雞,我不知道這是諷刺,還是別有苦衷。
最令我驚奇的,是香案底下的地面上,擺著一張黃色的符布,符布一般是陰陽先生用明黃色的錦緞,用朱砂畫上符文和咒文,用來遮蓋一些不可見光的東西用的,而眼前的這張符布上面,卻有一個小小的稻草人。稻草人的雙腳被紅繩拴住,身上還淋了些紅色的液體,大概也是先前那只公雞的雞血。這種方法雖然我不懂,但是根據經驗來判斷,應當不是什么善舉。
過了一會后,苦竹先生從屋里出來了,先是對我們拱手說了聲失禮,然后從虛掩的房門,我看到一個女人正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注視著邊上的床。床上是什么我并沒有看見。苦竹跟我們說,二位今天找到寒舍來,是想來興師問罪呢,還是要來談談條件?胡宗仁說,謝謝苦竹師傅昨晚放了我們一馬,雖然不確定是不是你做的,但是我們還是先謝過了。苦竹先生手一揮說,你們兩個都是年輕人,有些事情我對你們也只是點到為止,論真本事,我不如你們,但是這些邪門歪道的招數,你們就不如我了。我問苦竹師傅,地上那個稻草人是什么情況,能不能告訴我們。誰知道我這么一問,苦竹先生站起身來,面帶悲憤地一腳踹開虛掩的房門,把里面那個女人嚇了一跳,他沖著我大聲吼道,你們看吧!這就是你們給我家干的好事!
我吃了一驚,我沒想到我這么隨口一問竟然會激怒他,惹毛他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是,我下意識的摸了摸我的小腹。
順著門,我看到床上燙了個十來歲的孩子,臉色有些蒼白,但是既然還在床上,說明孩子至少還活著。我問苦竹先生,這是你孩子嗎?他發生什么事了。他關上房門,對我們說,這就是我前天想要拿的那個靈魂,用來救命的孩子。我說別人的靈魂怎么能救你家孩子的命呢,這孩子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他說這個孩子并不是他親生的,他自己大概是因為無弊三缺的關系,雖然娶了這個女人多年,但是自己一直沒有后代。這個孩子是那個寡婦和先前的丈夫生的兩個孩子中歲數小的一個,兩個月以前這孩子在學校跟人打球,跑著跑著就突然翻白眼口吐白沫倒地,學校的老師都以為是運動性引發的猝死或是呼吸停頓現象,就一邊趕緊把孩子送去醫院,一邊給他們家里打電話。苦竹夫妻倆知道后,就立刻趕去了醫院,醫院搶救一番后,孩子的命是保住了,但是還是昏迷不醒。醫生也只是說了個孩子腦神經錯亂,新陳代謝紊亂等一系列專業的病癥,卻遲遲說不出孩子到底是因為什么而變成這樣。苦竹手,后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背著他們母子在醫院天臺山起了個卦,結果才知道,孩子剛剛年滿16歲,而那個月恰好是他的“災月”,而造成這一切的,竟然是因為苦竹的關系。
我問他,是因為你什么關系?他不肯說,只是一個勁的搖頭,我也不便繼續追問,但是我大概能猜測到,這要么跟他師門有關系,要么就跟剎無道有關系。也許是定下了什么奇怪的法則,違者重飛。雖然我明知他是剎無道的人,但是看到他這樣對待并非己出的孩子,心里還是懷有敬意的。因為一般人很難坐到這么無私的奉獻。不過這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重慶有一條街,叫做楊柳街,這條街的命名是在明朝末年就已經是這么叫了。當年張獻忠帶軍入川,為了樹立威信,讓民眾不敢反抗,于是滅絕人寰的下令屠城。卻在屠城過程中,看到一個婦人,背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手上卻牽著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在逃難。張獻忠看到這一幕,覺得很奇怪,因為一般來說,是應該背著比較小的孩子才對,于是他就下令攔下那個婦人,問她道,是不是這個十來歲的孩子是你親生的而這個小孩子卻不是?否則你為什么背著大孩子而牽著小孩子?那個婦人十分害怕,就說,是因為那個大孩子是她的丈夫和前妻的遺孤,丈夫已經去世了,手里牽著的那個小孩子才是她和她丈夫的親生孩子。張獻忠問她為什么要對亡夫的遺孤這么好,那個婦人說因為丈夫什么都沒給她留下,就這么一個孩子,她不能辜負丈夫的囑托,一定要讓這個孩子好好活下去。張獻忠聽后非常感動,感嘆一個民間婦人竟然也有這般大德大義,于是就斥開左右,從旁邊的楊柳樹上扯下一根楊柳枝,遞給那個婦人并告訴她,現在就回家去吧,記得把這根楊柳掛在門上,這樣我的官兵就不會為難你們家了。于是這個婦人死里逃生,回去就把楊柳掛在了門上,但是這件事很快被傳開,那個婦人所在的那條街上,家家戶戶都掛上了楊柳,于是這條街得以免遭屠城的毒手。
楊柳街,因此得名。
所以在看到苦竹先生這么真切地對待那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起碼這一點來說,他是個值得尊敬的人。苦竹告訴我們,當時他要偷那個死者的亡魂,實際上是因為那個人的八字正好和目前纏住孩子的陰間小鬼八字相克,他只不過是想偷魂幾天,讓“陰兵對戰”,隨后才放了那個魂,連同先前已經采集到的十一個亡魂,這樣孩子還能得救。他說他為了這一天都準備了一個多月,眼看就要成功了,誰知道被我們在靈堂上那么一鬧,還用碗砸了地藏王,錯失了這個機會,想要再尋找一個這樣的靈魂實在太困難了,時間也來不及。眼看孩子就快不行了,他沒有辦法,只能殺雞取血,用雞血的正陽之氣來暫時抵御孩子遭受的折磨。但是他也跟我們坦,這個方法只能暫緩,無法解決實際的問題。除非現在有一個怨念極重的冤魂,并且甘愿被苦竹指揮退邪,否則別的方法都是無濟于事的。
這時候胡宗仁站起來說,苦竹先生,我們壞了你的事,跟你說聲抱歉了,我們也相信你不是個壞人,我是說我們所指的壞人,希望今后還能有見面的機會。說完拉了拉我的衣袖,意思是趕緊走吧,免得夜長夢多,知道他不會對咱們怎么樣就算了。走到門口,我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轉頭對苦竹先生說,先生,我有個法子,不知道可不可行。他愣了一愣,然后冷笑一聲,你們這些和我們做對的人,還能有什么法子幫我?快給我走吧,以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轉身回屋,對他說:
“苦竹先生,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上現在有個裂頭的女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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