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偷,就是指以見不得人的手段竊取一些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在任何一個文明社會里,對偷盜的行徑都是深惡痛絕的。而被偷的人,大多是一些財物或是重要文件等,他們通常會選擇報案,要求司法機關給予一個合理的結論,若是成了大難題,大家也就嘆息一口,喊上一聲破財免災,隨著時間的推移,頂多也就是在心里時刻提醒自己,今后千萬小心,然后漸漸也就把這事情給忘記了。不過偷取人的靈魂這種事,我至今只經歷過兩次。聽說到是不少,在很多農村,若有心術不正的內行人,會以給逝者做法事為理由,尋求單獨與尸體相處的時機,在尸體的耳朵、鼻孔、口內和肚臍涂抹松脂,如果尸體的眼睛沒有合攏的話,還必須在眼瞼涂上。因為人死后靈魂是與**相分離的,但是它們都會在段時間里守護自己的身體。涂抹松脂是因為松脂凝固后,會呈晶體狀,它是隔絕東西絕佳的材料,琥珀就是同樣的道理,幾萬年前的昆蟲被松脂所凝固,幾萬年后被發現也依舊保持新鮮完整的尸體。偷魂的人堵住上半身的主要出氣口,是在迫使靈魂在**的進出只能通過尿道跟菊花,這樣一來,原本就屬陰的靈魂體就會變得更加至陰,如此便于他們的捕捉和控制。
一般來說,膽子大的敗類會選擇用封好符的布袋來抓靈魂,然后偷偷帶走,或者是不動聲色地等到葬禮結束。但是像我這樣大多數看不見鬼魂的人做起來是非常有難度的,于是這一類偷魂的人,多數是有陰陽眼的。他們不會看見誰死了就去偷,因為偷盜有風險,稍有不慎就會被纏上,試想你看著別人偷自己的東西,你會饒了他嗎?這種人大多集中在8年代至年代期間的中國農村,相對閉塞一些,還保留著不少原生的風俗習慣,也就被一些心懷不軌的游道鉆了空子。大概有人會問我,他們把魂偷去做什么,我大概會告訴你,他們收集亡魂,有的是為了奴役,讓亡魂去替自己辦一些自己辦不到的事情,這跟養鬼差不多,不過這樣一來,亡魂就沒有辦法得到解脫,直至主人死去。還有的是為了用來販賣,他們通常是受人的委托尋找一個八字相當的亡魂,用來添壽、轉運、以及替自己守護好所謂“陰間”的元神。總之,都基本是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曾經在2年的時候跟著師傅在滇西見過一個偷魂被抓的師傅,他的下場是被當地德高望重的大師破掉心智,讓他從此倍受鬼魂的折磨,能活多久就是他的造化了。這跟武俠小說里,被筋脈盡斷廢除武功差不多的含義,不過被道上師傅懲罰過的敗類,一般我們見到了,差不多也是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了。
所以當夏老先生通知我是剎無道的人的時候,我便問他,這件事跟我身上的事情有關系嗎?他說他也不清楚,最近了解到剎無道的人活動得比較頻繁,你還是先去了,找到胡宗仁再說吧。掛了電話以后,我那一晚也是在忐忑里度過的,我反復想著,若是逮住那個人,我該怎么辦?是逼問他還是悄悄放了他然后跟過去?而且我究竟能不能奈何這個家伙都還說不準,也許因為我和他們結仇的事情在他們內部早就傳開了,所以我去的時候他認出我來也說不定。那一夜,就這么胡思亂想,既興奮又不安,痛苦的熬到了天亮。
出門前我特意看了看時間,9點鐘,這個時候通常靈堂里已經給逝者供過了早飯,頭一晚回去休息的親友也都陸續又來了,人應當是不少的,所以我混在當中應該不太引人注意。最重要的是,我趕過去的時間差不多是到1點半的樣子,坐下呆不了多久,就到了午飯的時間了,這樣我還能夠節省一頓午飯的錢,而且既然夏老先生說了胡宗仁師傅在那里,我去了也能跟他多了解一些情況。我特意戴了個黑色的鴨舌帽子,昨晚沒休息好胡子也長了出來,站在鏡子前自我欣賞一番以后,我便出了門。
根據夏老先生說的逝者的姓名,我很快就在眾多告別廳里找到了。逝者是一個4多歲的中年男人,孩子也才剛剛上中學,在咨客那里給了個奠禮,聲稱我是逝者的朋友,然后故作悲痛的進了靈堂,開始在里邊四處打量。我看到桌上有瓜子,沒有忍淄去抓了一把,一個人站在靠墻的地方像只松鼠一樣吃瓜子,順便觀察屋子里來來往往的人。大約到了11點的時候,我看見一個比我歲數看上去大幾歲的男人朝著我走過來,我正在想這人是不是夏老先生說的那個胡宗仁,因為目前我知道他跟我一樣也是混雜在親友的隊伍當中,伺機調查。但是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一把用手挽住我的脖子,以一副我和他是親密朋友的態勢把我朝著停放尸體的冰棺跟前拉去,我原本也沒打算要問他是誰,因為在雙方都不認識的情況下,大家還是悶著不做聲的好,省得打草驚蛇。但是我顯然是被他這沒禮貌的動作激怒了,于是我試圖用手把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掰開,不過這個人力氣挺大的,我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掙脫。
他就這么脅迫著我走到冰棺前,說道:“來吧,給老朋友上柱香。”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渾厚低沉,是屬于會嚇壞小朋友的那一類。我心想,若是此刻我像其他賓客一樣,對他的舉動反抗一下的話,他或許或覺得我就是來吊唁的普通人,于是他這么說,我就取過香來點起來。他也跟著我在靈前站立,待得我插上香的時候,他冷冷的說了一句:“到底是來了啊?說說,你是來干什么的。”聽他的語氣,似乎是把我當作是來偷魂的人了,我心想我沒有天理的來奔個喪也就算了,還要被這個粗魯的人懷疑,于是我沒好氣的說,和你一樣啊,胡宗仁。
他就是胡宗仁,瑤山弟子當中最不規矩的一個。瑤山道法若要追溯,要從宋代開始說起,起初和重陽宮的道士們一樣,煉丹修仙,渴求長生不老,接著開枝散葉,一個門派分出了不少小派,其中很多都流落到民間。胡宗仁的祖上先師結合了民間的道,以及自身修道的所悟,于是就成了別具一格的瑤山道法。正統的瑤山道士,主要還是以修身養性為主,據說他們對于治療眼疾非常有心得,而胡宗仁這一派,則是屬于瑤山眾多弟子當作的另類,正因為學習了降妖除魔的本事,于是才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對世間的老百姓是多么重要。胡宗仁性格暴躁,而且有些蠻不講理,認識他很久以后我才聽說他在江蘇一代曾經因為跟一個老前輩因為喝酒誰喝多誰喝少的問題鬧了個天翻地覆,還掄起拳頭把人家一個老師傅給揍了一頓。害的人家的徒子徒孫還發了追殺令說一定要好好懲治下,雖說是追殺但是也不會真的對他下什么殺手,最后胡宗仁被追得無路可退了,才親自上門道歉謝罪。
胡宗仁聽到我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先是有些吃驚,后來才反應過來,我就是夏老先生口中說的那個跟他一樣得罪了剎無道的苦逼。他才略微神色和緩,然后我倆走到靈堂的一邊,開始聊了起來。我先跟他介紹了一下我自己,當然我師傅的情況我并沒有告訴他,因為在那一年,我師傅已經早就退出這個行業了,我若是再度提及,是對他老人家的不敬。我簡單跟他說了說我目前所知的開罪剎無道而導致被報復的事情,他冷笑一聲,說你這個算什么,我惹上的麻煩比你大得多。我問他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他告訴我在27年的時候,他因為賭博被成都警方抓進去蹲了幾天,在看守所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剎無道的人,那個人是因為在夜店吸毒。倆人本來聊了一陣后,發現彼此都是內行人,起初還惺惺相惜,而且當時的胡宗仁還壓根都不知道剎無道到底是個什么組織,還以為是那些鄉間家族的宗親會一類的。但是后來那個剎無道的人主動邀請他跟他一起干點非法的勾當,胡宗仁這個人雖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對于大是大非他還是非常清楚的,也有自己的底線。因此兩人發生了爭執,胡宗仁告訴我,當時在牢里他沒有做什么,后來兩人先后給放了出來,他就給那個剎無道的人打去電話,假借自己想通了,約他喝茶,然后細談為由,把那個人給騙了出來,然后在成都錦里外街的小茶館里把人家揍了一頓,還用臭襪子塞住他的嘴,皮帶捆住人家的手,他以為他是解氣了,打完就跑,別人也找不到他,誰知道卻跟我一樣受傷,流了些血。后來被人制住了八字。
我聽他說到這里,覺得眼前這個粗人簡直就是個瘋子,雖說看得出是個性情中人,但是也太無法無天了,我問他后來怎么樣了,他說后來別人暗地里整他,他實在是招架不住了,就主動找到對方想要和,卻始終放不下自己的架子,談判途中,連他師傅都沒有做聲,他卻因為受不了別人語上的辱罵,再一次在談判桌上跟人動了手,并且丟下一句:“你們要整就來整,老子從現在開始要跟你們干到底。”然后就逃出了成都,這兩年一直游蕩在川渝的其他地方,時不時跟自己的恩師和那些肯幫忙的前輩知會一聲,這其中就有夏老先生,而夏老先生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才和吉老太聯系,繼而知道我的事情的。
聽胡宗仁這么說著,我倒是真覺得比我兇險得多,因為我不是他那種火爆脾氣的人,面子上我還能忍著,暗地里,別人跟我玩陰的,我也一樣玩陰的。師傅說,斗得過,就往死里斗,斗不過,趕緊逃跑。如此說來,我師傅也算是個務實的人。所以,我怕死,但那并不懦弱。這是師傅教我的道理,因為不管一個人有如何強大的能力,千萬不要自作多情的在人前炫耀,就像是開屏的孔雀,雖然大家都在贊嘆你的羽毛多么美麗,但是在你身后你看不見的人,卻實實在在看見了孔雀那光禿禿的屁股。誰都有弱點,千萬別覺得自己不會被看穿。
我問胡宗仁,是不是那群人也在你身上下了個什么咒之類的,他說可不是嗎?雖然他身上沒有跟著什么陰人,大概是那群人知道陰人奈何不了他,但是給他下了血咒結果終究是比較嚴重的。說完他挽起他的牛仔褲,我看到他的膝彎處,有一個類似麻將五丙的五個小黑點,他苦笑著問我,這是什么顏色,我說黑色的啊,他說錯,這是紅色。是我的血,因為一次次的凝固,紅里發黑了。我本來想要挖苦的稱贊他,說他這個紋身還真別致,別人都是紋個龍啊鳳啊什么的,他到是紋了個麻將。當然我知道那并不是紋身,他說,他現在每隔7天,膝蓋內側就會有一種被鉆頭死命鉆洞的刺痛,每次都是在夜里,他就只能把雙腿伸直,然后咬牙忍著,等到這種感覺稍微減弱,才立刻自己給自己扎針灸。他有點苦笑有點自嘲的告訴我,沒辦法啊,拳頭惹的禍,我寧肯跟他們死磕到底,也絕對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去和了。
他還說,從那以后,他才多方打聽到了這個組織的存在,雖然是個粗人,但是起碼還是個有良知的人,再加上他對這類人本來也就沒什么好感,對他們的所作所為也都非成視和唾棄,所以才選擇了對抗。
聽完他的話,我對眼前這個痞子產生了一種相惜的感覺,至少他跟我一樣,不會甘愿被人踩在腳底下孬種的過日子。聊著聊著,我們說到了這次來這里的目的,他說他早在大半個月錢這個逝者還沒死的時候,就聽說了有人會在他的守靈夜晚偷走他的魂,為的是要集齊十二個因同樣原因死去且八字互不相克的陰魂,說是要做**。我問他什么**這么陰毒他說他也不知道,當初告訴他這個信息的人,就是夏老先生,也就是我最初告訴吉老太我的事情的時候。他還說,夏老先生本來就是剎無道的退行人,所以這些人是什么手法他都知道,只不過目的只有施法者知道罷了。我問他那這兩天你在這里查到什么了嗎?他說暫時還沒有,不過他發現了一個共性,如果偷魂的人來了,那么一定是一個人來,因為我們都知道這種事情只容許一個人和尸體單獨在一起才行。而且那個人必然是有陰陽眼,有陰陽眼的人額頭相對飽滿,不管人有多么肥胖,眉骨的輪廓始終是清晰可見的,而且他們一定不會和靈堂里的任何一個人交談,因為他們不是來吊唁的,而是來偷東西的。
我這才明白,也許是因為我一進靈堂他就瞄上我了,看我給了奠禮后就沒有再跟誰說話,于是就懷疑我是那個來偷魂的剎無道。我問胡宗仁接下來該怎么辦,他搖搖頭,說等著。
等歸等,午飯還是要吃的。逝者的親屬估計家庭條件不錯,伙食還是比較地道的。就這么等到下午3點多,我聽他們家屬說開路的陰陽先生來了,由于我跟胡宗仁都是行家,也就用一種內行的態度看著這些陰陽先生帶路。
于是這里我覺得我應該說明一下,很早以前我曾經說過,我們這行人,若是用心找,就一定可以找到。他們遍布幾乎每一個城市。我們是不會像舊社會的術士一樣,舉著鐵口直斷的旗幟在大街上游蕩,更加不會端個小板凳,坐在路邊,鋪上一張紙寫上算命。除了你們能夠打聽到的某某地方的知名先生外,最容易找到行內人的,就是在殯儀館和喪葬一條龍。因為他們往往會為逝者家屬準備一些開路人做法事,當然這當中有假冒的,也有真的。當我們說起陰陽先生,可能很多人都會覺得他們是道士,其實不然,他們是佛家子弟,拜的是地藏王和幽冥教主。道家的手法過于剛烈,動不動就拍符打鬼,讓道家人驅邪消災是對的,但是給亡者開路,遠遠不如佛家人來的溫和。所謂道家是“令”,而佛家則是“勸”。而真假其實也非常容易區分,只需要注意他們的口訣及姿勢。口訣外行人聽不懂也就罷了,佛家人有個特點,他們念咒的時候,會伴隨這很多畢恭畢敬的鞠躬的動作,也許咱們普通人鞠躬也就是一個動作而已,講究的佛家人在鞠躬低頭的時候,一定是雙目緊閉的,低頭閉眼,抬頭睜眼,這是佛家對逝者最大的尊敬。而這些人往往都有法名,因為法名是他們出師的標準,否則是沒有資格來干這事的。
好在我師傅教我的本事都還比較厲害,于是我也就免去了淪落為陰陽先生的地步,否則我這樣一個腦子空空不學無術的小混混,還真不知道到底該用什么手段來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