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人會問我,作為一個能夠通曉陰陽的人,完全有足夠的能力來協助警方偵破案件,但是為什么還有這么多的懸案呢?我想說的是,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我們基本上和警方是兩種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我認為對的,他們未必認同,反之亦然。雖然我也有很多在警力部門或是機關部門的朋友,生活上,我和他們一樣,工作上,我們卻是死對頭。不過在2007年的時候,我接到一個業務,與其說是業務,倒不如說是個任務,是個我不得不完成的任務,于社會,于良知,于個人。我也一定是要插手的。
2007年,那一年沒有地震,也沒有鬧什么沒有天理的天災。那一年,大家都在著手準備以自己的方式迎接奧運,在2007年接近年末的時候,我的一個朋友在沒有打電話的情況下,直接來了我家,在沙發上坐下后,還沒有開口說話,就直接從身上摸出一副手銬,哐當一聲放在我那鋼化玻璃的茶幾上。我被他那突如其來無禮的行徑給嚇到了,于是我問他這是什么意思。他依舊拉長一張臉,然后告訴我,這次你必須要幫我的忙,否則的話,這幅手銬就是你今晚的好朋友。
我得說明一下,此人姓馮,江北區人士,我一直喊他老馮。大學畢業后進入警隊,幾年下來,竟然混了個一杠三花,起初是看守所民警,后來因職務調離,去了某區刑警隊,成為一名英姿颯爽的緝毒干警。由于人生就一副痞相,又是個大膽狂徒,憑著一副不怕死的沖勁,屢屢立功。后來又從緝毒干警的職務上調離,進入要案調查科,不用長期在外面冒著危險沖鋒陷陣,開始轉為做一些后臺的證據采集和偵破工作,平時不用穿耀眼的警服,也就少了很多被報復的危險,因為以他的歲數和警齡而,他破獲的案子已經算得上是傲世同批群警。他跟我的認識是在一場ktv的瘋鬧上,恰好我倆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此朋友生日的時候同時邀請了我和他,唱歌的時候我那個朋友喝醉了,左手挽著我右手挽著他,迷迷糊糊就把我的真實職業給他說了出來,我依舊還記得當初他聽到這一切的時候,那鄙夷的眼神,而我也在一開始沒把他當作是真正的朋友,后來又出來聚會過幾次,才漸漸熟起來,邀他來我家吃過幾次飯,在他跟他老婆吵架的時候也好心收留過他,所以嚴格來說,我和他的交情雖然不算很深,但也達到了知心不換命的地步了。
當他把手銬擺在我的桌上,并且以語威脅的時候,我本來很想跟他開個玩笑,或是酸溜溜的挖苦幾句,但是看到他臉色鐵青,額頭還有汗珠,說明這一路來得非常緊急,而且就老馮個人來說,向來跟我只聊生活,不談公事,因為彼此對彼此的做法實在是無法茍同,所以當我看到他的表情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這次他一定是遇到大麻煩了,否則也不會來找我幫忙的。
老馮說,今天我值夜班,你到我辦公室陪陪我吧,有些事想要跟你說,我不跟你開玩笑,現在就跟我走,也不要問我為什么,到了你自然知道。如果我聽到你的回答是在拒絕我的話,我就以傳播封建迷信為理由拘留你48小時。我突然想起來,在那個年份,似乎他們這些警官是可以憑借懷疑而無理由拘留人的。一來是自己的朋友,二來看他也是真著急了。于是我答應了他,陪著他到警察局過一夜。下樓后,上了他的警車,伴隨著藍光和紅光和警笛烏拉烏拉的聲音,我們去了警察局。
坐下后,他給我倒來一杯水,放在我的面前,頭頂有個燈泡忽閃忽閃,還不斷在搖晃。沙發一側的墻角,有一個u字形的鐵環,不難想象得出,平時應該有不少毛賊被反銬著蹲在這里。于是我覺得我像是一個正在被連夜審訊的犯人,他不開口,我也不知道該問些什么,只見他脫掉上衣,把衣服搭在椅子的靠背上,然后坐到我跟前,丟給我一根煙,并拿打火機給我點上,抽一口,吐出一口,才用食指和拇指捏捏兩只眼睛之間鼻梁上的穴位,才慢慢地跟我說了下這次找我來幫忙的事情。
前陣子,在他們派出所附近的一個巨型的蔬菜糖果交易市場,有一家批發商的老板的孩子走丟了,當時就報案了,不過是基層受理的,后來找了好多天都沒找到人,直到大半個月以后,一個從石馬河上高速的貨車司機停車在路邊撒尿的時候,發現路邊有一件白色卻沾滿血跡的羽絨服,一時好奇就翻到護欄外面去用腳撥弄衣服,翻開后發現一個黑色的垃圾口袋,當下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卻出于熱心,還是打開來看,發現一大塊連著頭發的頭皮,還有一只上臂的殘肢,以及一雙鞋子和一條秋褲。當時嚇壞了,趕緊很有意識的保護現場和打電話報案。警察到了以后,就把這個殘肢和當時走失的那個小孩聯系在一起,經過多方勘察,確認死亡的就是那個小孩,一起惡劣的碎尸案。由于基層民警沒有很強的偵查能力,于是這個案子就逐級上報,到了老馮的手里。
老馮接著說,安撫親屬的工作,基層的同事已經做過了,案子還是要破的,于是他們受理以后,就積極的展開調查,接著在高速路沿途,陸續找到了尸體的其他部分,但是孩子的頭顱和一只右手卻始終沒有找到。于是他們分析,這個兇手一定自己有車,或者是會開車。因為高速公路是不允許行人走上去的,背著大包小包的尸體,走著去扔也太不現實,從尸體的死亡時間分析,從被發現的那天往前推,起碼有10天了,由于那一帶流動人口太大,而且無法甄別究竟是10天前扔到這里的還是死后10天才扔的,而且這家店老板在配合調查的時候也說了自己家沒有和人結仇,周圍商鋪的批發商也都說這家人人很好,雖然是從外地來的,但是一直與人和善,樂于助人。彼此間的關系還是非常不錯的,而且一個不到7歲的小孩子,到底是誰有這么大的深仇大恨,手段如此殘忍。老馮說,案子到他手里已經都又過了半個月了,卻始終沒有眉目,這么重大的案子,總得要給家屬和社會一個交代才是。
我記得我當時問了老馮,是在石馬河朝著哪個方向的匝道口發現的,他說就是石馬河往沙坪壩方向,還沒有上橋的地方,距離那孩子父母的店鋪有差不多兩三公里。他還說,當時在孩子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一張報紙,但是報紙的日期被撕掉了,通過他們的內網排查,卻發現這張報紙是幾年前的報紙了,不過在報紙上有些用圓珠筆在字上畫的圈,把這些字通過排列組合,得到一句相對通暢的話,“誰都不能負棄我”
于是他們初步做了兩個案情推測,一是綁架勒索不成害怕孩子說出來于是殺人碎尸,二是一個完全沒有目標的隨機變態殺人案件。可是在跟孩子父母的調查過程中,他們都表示沒有接到任何有關贖金的消息,自己家除了做生意的門市以外也沒有任何資產,根本談不上有人會向他們家勒索。但是如果是第二種可能性的話,那么破案的難度也實在太大了。
聽老馮這么說,我很驚訝,雖然常年接觸一些在正常人看來不正常的事件,但是如此兇狠的殺戮手段,我卻是只在香港的電影里看到過。在我過往接觸過的無數好的壞的鬼魂里,甚至沒有一個鬼魂能夠做出這么讓人痛心和發指的事情。于是我開始察覺到,我也許卷入了一個大事件里,而且我還必須是隱藏老馮的影子里,借著遮擋住光亮的他的身影,默默在身后為他出上一把力。
我很樂意幫這個忙,可是我該如何幫起?我不是警察,我就是一個混混,完全談不上有什么偵查能力,至少我的偵查方式是他們所無法認同的。他們用證據來懷疑,而我卻是把懷疑當成證據,然后來找其他證據來佐證。聽老馮說到這里,我當下就告訴他,我愿意幫你的忙,如果你能夠給我一些孩子的遺物,或許我能夠想到點辦法。
老馮在煙缸里滅掉了煙頭,臉色再度變得慘淡,他說就在來我家前半個小時的樣子,他一個人值夜班,正好沒有別人的打擾,于是想要好好的把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再理個清楚,就打開他桌子底下的抽屜,打算拿出那個用塑封口袋封好的本案的一些證物,仔細梳理下,卻在把手伸進去的時候,卻。。。。
他說到這里,下意識地停了下來,突然好像是喉嚨卡到了什么東西,干嘔了一下,我開始意識到關鍵的東西來了,這個關鍵或許不是這個案子的關鍵,但是一定是促使他用這么暴力的方式來找我的關鍵原因。
他吞了口口水,繼續說,聲音卻開始變得有些顫抖,他說當他把手伸進去的時候,突然有什么東西緊緊抓住了手腕,他當時很吃驚,用力把手往外縮,卻被抓得死死的,當時也沒有想到那么多,就用右手抓住左手的肘部用力往外拖,一下子把抽屜拉開了大半,于是他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一只烏青有些發黑的小手,在抽屜的最里面,被遮住的陰影部分,有一個小孩的臉,正瞪大著眼睛死死看著他。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撞到鬼了,于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量,用力掙扎,最后好像突然脫力一樣,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上。回過神來再去看抽屜的時候,卻發現里面什么都沒有。
當老馮告訴我這些的時候,差不多是夜里12點了,雖然我一輩子搞過無數的鬼,但是在他這么說起來,自己聯想起當時的那個畫面,還是忍不住毛骨悚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怪癖,當老馮告訴我那張抽屜里的臉是個烏青到有點發黑的小孩的臉的時候,我竟然第一時間想到了咒怨里那個始終在學野貓叫的那個孩子,不由得整個背泛起陣陣雞皮疙瘩。
最可怕的是安靜,當老馮說完這些,他竟然停止了說話,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再說什么,整個辦公室里,除了電腦的屏保發出陣陣泡泡破裂的聲音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響。我穩了穩,然后要他仔細回憶一下那只手和臉,他說手是那種有點帶著淺藍色和灰色的樣子,就像一個人死了很久后,身體自然出現的那種淤青的感覺,手指的指甲和皮膚相連的地方有些血跡,食指上的指甲殼已經斷裂了,手背的皮膚上,有些看上去像是凝固的血跡,黑色的一團一團的,而那個孩子的臉就比較可怕了,因為老馮在描述的時候,大出了好幾口氣,他說那個孩子的臉顏色跟手看上去差不多,沒有頭皮,血淋淋的,頭皮撕裂的部分遮住了小半邊孩子的左眼,于是這樣的雙眼瞪大了就顯得特別可怕,面無表情,臉上除了幾處星星點點的血跡外,其他的還算干凈,就是那種藍中泛灰,灰里又發白的膚色,非常嚇人。
說到這里,我下意識的把目光望向了他身后的那個放在桌子底下的抽屜,這是個三層的黑色合成木工板做的帶滑輪的抽屜,最上面的一層有個小小的鑰匙孔,鑰匙還掛在上面。就常識來說,這個抽屜每一層能夠放點文件資料的也就差不多了,就厚度和容積來判斷,放進一個人頭,根本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們也知道,這是鬼事,不能按照常理的邏輯來加以推斷,于是剛剛老馮跟我說的被抓住的那一幕又一次在我腦子里重演起來。老馮看我眼睛一直看著他身后的抽屜,突然警覺的轉身,大概他以為又出什么怪事了,他告訴我,當時掙脫以后,因為害怕和驚恐,他差點都去槍械室找槍了。
事實清楚,有條有理,以我多年的經驗判斷,這一切絲毫沒有不能斷定為鬼事的可能性。我對老馮說,你有那個孩子的照片嗎?你仔細看過是一個人嗎?他說有,但是照片放在抽屜里,我說你能不能拿出來讓我看看你們的證物,他沉默片刻,朝著抽屜一指,說就在那里面,你自己去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