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取出骰子和羅盤,問了三次,然后確定,老太太百分之百鬼上身。
我們閂好房門,回到堂屋。兒子們早已打來干凈水讓老大爺擦洗了傷口,我告訴老大爺,你老婆生鬼病了,你得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全告訴我們,我們才也許有機會能夠救她。
老大爺沮喪的說了那些老太太身上的怪異現象,大致上和遲哥告訴我們的差不多,只是多加了兩點,一是那晚老太太出門砍玉米的時候,他是醒著的,沒能把自己老婆攔住,反被推到地上,歲數大了,等他起身追出去的時候,老太太已經回了屋里,把鐮刀往地上一扔,直接上床睡了,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這種給人感覺很像是在夢游。
當下老大爺怎么叫都叫不醒老太太,于是也含恨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去地里的時候才發現莊稼全被砍了,聯想到頭一晚老太太的舉動,他認定是老太太做的,原本打算回家揍她一頓,卻在問起的時候,她什么都忘了。
聽說了莊稼全部被砍了以后,老太太甚至還傷心的哭了一場,她一哭老大爺就沒轍了,于是和兒子商量,仔細觀察老太太的舉動。
另一點是第二晚老太太踢翻洗腳盆在水里打滾的時候,突然像是喉嚨里有什么東西一樣,張大嘴巴卻喊不出聲音來。這兩點其實聽起來似乎沒有太大意義,一陣沉默以后,我問老大爺,家里之前是否死過人?
老大爺說,他父母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就死了,就留下這宅子和土地給他,但是他家里一直都挺順的,沒有再另外死過什么人啊。
說到這里,老大爺突然停頓了,半張著嘴巴,好像陷入了沉思。
然后有點面帶難色的對我們說,以前鄰居家倒是死過一個人。
我問他,鄰居?
我看這大院子就你們一家在住呀,他說西廂的柴房和豬圈以前就是鄰居家的屋子,后來他們全家都離開了這里,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于是就拿來用了。
都用了好幾十年了。我請老大爺講講那個死掉的鄰居是怎么回事,于是老大爺說,那年大概是60年代末,那時候他才10來歲,剛剛好是要長身體的時候,卻遇到了全國大面積的“災荒”。
家家戶戶都沒什么存糧了,所以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他也老喊不夠吃。他們鄰居家更慘,常常是一天只吃一頓,一頓就喝點粥吃點野菜。
鄰居家有個小孩,是從村子口撿來的,是個啞巴,見他可憐就收養了,卻在鬧災的時候家里實在拿不出東西來吃了。
這個小孩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會蹲在遲大爺家的門口,哪怕只是聞聞他們家的飯香味,遲家人有時候見他可憐,也會多多少少的給他也弄一碗吃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家里實在沒吃的了,遲大爺的父母就沒有再給那個啞巴小孩多余的吃的,裝作沒看見他。
而老大爺說,他很清楚的記得當晚,那個孩子不知道為什么爬那么高,在那個窗子那里,手抓著欄桿,露出頭的上半部分,直勾勾的盯著我們桌上的飯菜。
說道這里,老大爺又伸手指了指那個窗戶,我轉頭一看,那是在墻上離地大約有1米7左右的一扇小窗戶,窗戶中間是豎著的木條。
我想象這老大爺的形容和那個孩子的長相,不由得有點毛骨悚然。老大爺接著說,結果那天晚上當晚,那個孩子就死了,活活餓死的。
遲家人跑去鄰居家慰問的時候,那家人說就是飯點的時候死的,這句話讓遲家人非常害怕,因為他們最后一次看到小啞巴,也正是那個時候,最關鍵的是,現在他們根本就不確定自己那時候看到的是人還是鬼。
第二天遲家人很是害怕,就閉門不出,第三天的時候,發現鄰居家已經人去樓空了,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離開,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里,也許是不是自己的親身孩子的緣故,他們離開的時候,并沒有帶上孩子的尸體,甚至沒有埋葬,就讓那個孩子直挺挺的躺在幾張條凳拼成的簡易床上。
遲家人發現孩子的尸體以后,心里覺得可憐,就把孩子的尸體帶到自己家的地旁邊埋了,尋思反正鬧災也長不出莊稼。
聽到這里,大家突然都覺得這是個線索了。
于是我提出要老大爺帶我們到那個孩子的墳去看看,老大爺突然說,看不到啦,前陣子水稻地里的水滲出來了,把那個墳給泡住了,后來請村子里的人幫忙堵水的時候,在墳上踩來踩去,這個孩子的墳早就踩得跟田坎一樣平整了。
我問老大爺,當時是埋了怎么一個墳啊,竟然還能被踩平。
他說當時他們家也沒錢,也不是自己的小孩,出于道義就隨便磊了個土墳。
這么多年來,也沒認真仔細給孩子上個香什么的。有時候甚至都忘了這地方還埋過人的,直到那次水稻田里滲水。
我問老大爺,為什么會滲水?老大爺說,讓黃鱔給鉆出來的。
一般來說,夭折的孩子,先是暴尸,再是埋了沒人上香,三是墳被水淹,無論是那一條都是絕對的大兇。
因為孩子可能跟大人的思維方式是不同的,他只能夠從眼睛里看到的分析東西,而每個孩子對待同一個東西的看法又都不相同,就像看圖說話,同一張圖片,100個小朋友能夠說出100個不一樣的故事。
再者,這個孩子是個啞巴,其實天生的啞巴很少,一般都是天生的耳聾,由于耳聾,從而無法接受外面的聲音訊息,也就漸漸失去了這個語環境,久而久之,自己也變成不會說話的人了。
這個孩子的遭遇比較特殊,即便有人上香說話,估計他也很難聽到,說到這里,我們特別懷疑就是這個啞巴孩子的鬼魂在搗鬼。
因為水淹墳是絕對的大不敬,足以讓任何一個亡靈憤怒。
這也相應的解釋了為什么老太太發瘋起來,張嘴喊不出聲音,又故意在水里打滾了。到底是不是這個孩子的鬼魂干的,我們還是得先確認一下才可以商議對策。
于是我們讓老大爺帶著我們去了那個小孩的墳墓。
我必須得說,如果你不告訴我那是個墳墓,我真覺得它就是普通的田坎。不由得對這個孩子有了一絲憐惜,我的羅盤在之前跟老大爺談話的時候放在屋里忘了拿,所以探靈的工作就只能是我這個同行來做了。
于是他依舊拿出油燈,油燈在靠近墳包的一剎那竟然熄滅了,在無風的情況下,這說明我們的確找著根源了。
這個小村鬧的鬼,就是這個幾十年前餓死的小啞巴。收好油燈,我們倆花了大約10分鐘來商量該怎么給這個事情善后,最終一致決定,要把尸骨挖出來,找塊干燥的高地,重新埋葬。
并且遲家的子子孫孫,必須世代上香。最后一條是我加的,因為我覺得這樣這個孩子也許會欣慰一點。
找來鏟子后,同行準備開挖,我顯示找了些木棍,插在墳的周圍,然后將紅繩圍著木棍們繞了一圈,再交叉繞一圈,這是為了待會挖墳的時候,不要被強大的鬼魂給影響,所以我才纏了兩圈。
同行開始打坐念咒,喝了一口水,噴向墳墓,很像跟華安對對子輸掉的那個師爺。接著我們就開挖。
我手里始終拿這紅繩,打算見機不對,就立馬套鬼。好在我們感覺這個孩子似乎也覺得埋在這里好像挺憋屈,于是我們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就挖出了一具有點發灰,個子小小,蜷縮在坑里的骨骼。我們小心翼翼的把每一片都撿起,用衣服包好,交給遲家人。他們承諾,會修好新墳,并代代供奉。接著我們回到屋里,我的同行朱砂畫了個道咒在老太太的額頭上,然后一手托著老太太的后腦勺,一手在額頭上用二指訣指指點點的念咒。
過了一會,老太太開始冒汗,然后咳嗽一聲,便自己醒了過來。在遲家人的感謝聲中,我們離開了他們家,回去的路上我和我同行聊了聊關于60年代末期那場“災荒”的事情,他說他只是聽師傅說起過一點點,也不是很了解。
我打算坐船回重慶的,正好也看看三峽風光,船票是第二天早晨的,當晚我便有些無所事事,于是找了家網吧,上網查了查關于那場“災荒”的事情,據稱不到萬人,我顯然不相信,卻又找不到證據,于是就此作罷。
第二天等船以后,也許是心里反復琢磨這事,我竟然在船艙里睡覺的時候做了個奇怪的夢。
在夢里,我看見夏桀、商紂、秦始皇、成吉思汗四人圍坐在一起,好像在聊天,我湊上前去,問他們,各位前人,據說“災荒”死了不到一萬人,是真的嗎?
于是他們笑了。
商紂更是朝旁邊一指,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一個穿著中山裝輸中分戴眼鏡的胖子,我認識他,他來自長白山外。
當我問了他同樣的問題后,他怒道:不可能!
我知道了,他們都知道,但他們不敢說。
于是我笑了。
_f